散文欣賞四月上

有一件難以啓齒的事情我想要告訴你，我忘記了你的名字了。

我走了。聽人說，遠行並不孤獨，歸程纔是寂寥的旅行。此次遠行，希望依舊日明風清，倘若能夠歸於月，能歸於塵土，都是人生之幸事。唯獨，不能歸於你略顯婆娑，雖爲憾卻不爲疾。

想來要一一告別你生命中那些俊秀瑰麗的千山萬水，還是得美言幾句，講至破心，然至安放。

還記得我們正式相識的那個黃昏，庭院晚櫻香氣氤氳的不像話，沁人心脾。晨清的雨水被花苞吞含着，直至午後的陽光鋪散下來，蒸發成一道又一道的小彩虹。當面送出那封信的時候，擅長言辭的我竟然語塞了。

你只是把眼睛睜着大大的望着我，那一刻，我恨不得能把自己的靈魂給你。你的眼睛很漂亮，乾淨的眸子，說不出的清澈，空靈。 一下子便輕而易舉的觸及到了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好像無味時突然吃了一片留蘭香，濃郁的香甜留在脣齒，顫動整個身體。

你知道的。我遇見你如同遇見一隻戴花的鹿般的不易，所以用了一年的時間來熟識你也是心甘情願的事情。爲此，每天我都會安靜的坐在教室裏寫信，窗戶迎着燦爛的'陽光開地大大的。

每封信的首段都力求可以寫出一個像《磨坊書簡》開頭那般驚豔的句子，企圖讓你可以從中看到我的溫潤和善意，起碼看到我的細膩與認真的態度。從一開始，你便心知肚明，而我，也忍了一年，才說出自己的想法。即使中途我回到了鳥市，而你呆在錦城，那份祕辛也沒有早一秒見到天日。

那時我們曖昧，卻沒有確定關係。我們有矛盾，你的高傲，淡然、不被折服，我的幼稚，敏感、孩子氣。我們前前後後七次拉黑了對方的聯繫方式。

可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是你先表白的。那次爭吵，我不容你解釋，就提前結束了會話。我只是把“餘生請多多指教”寫在了信箋紙上，可你卻發來了短信說向我告白，喜歡的人是我，餘生請多多指教。

你畫了一幅於人山人海中一眼就看到我光芒的漫畫，而我作爲回禮，畫了一幅始終關注着你的漫畫。

很多很多的話都留在心裏，草稿箱裏，沒有說出來。總覺得，有些話說出來，就像煙霧一樣飄散了。不說的話，那份感情在心裏，就會越來越大，樹木一樣默默地生長，從緘默的種子變成蓊鬱的綠蔭。而後總有一天，它們會融化到我的血脈和呼吸裏，大到比靈魂還飽滿。

向你說過的話，羅列下來可以寫成好幾本書了。就是這樣，我還不滿足，覺得很多話，很多事情這輩子都不能向你做完。

那時候的我就是如此不自量力的以爲將來真的可以一起生老病死，一起去故居，一起看望彼此的老人。就在這個星球上，就在這浩瀚的人界，就與你， 生，老，病，死。

《Clannad》中有一句話：一旦你有放棄的念頭，那麼這件事情就不會長久，就真的放棄了。

多數情況下，你都是一副自以爲是的樣子，從來不肯低頭。用你的話來說，更加病態的來對待我的包容。我們經常長時間不聯繫，那時候你有錦衾，我有長路，各有新意，很多瑣事就不復計較了。幾百公里的距離就好似夢裏與現實，我在言天南，你在思海北。

像《春宴》裏理解的那樣，畢竟人是個體，忙碌充實起來就不會迫使自己去想很多事情。只是，這樣假裝冷靜，確實暴露出來恐懼的內心。 如果要有繁花不驚的篤定，必定得有銀碗盛雪的閒情纔好。如慶山所言，內心清理乾淨了纔可以容納下新的東西，這些配比都是極其苛刻的。

我是什麼時候決定忘記你名字的呢？

是在去年的八月七號，湖北武漢。爲什麼印象這麼深刻呢？因爲武漢接連的大雨，繁華的街市上沒有一輛車，半米深的水就堆積在馬路上。在酒店門口提着行李，給市政府打電話問外來的遊客怎麼歸程，武漢排水設施就那麼糟糕麼？

祕書的聲音無力，想來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到我這種情況的電話了。

可她還是很耐心的對我說：給你帶的的困擾表示深深的歉意，整個城市的交通都已經癱瘓了，但我們已經在第一時間做出了處理，相信明天就可以解決好了，希望你不要焦躁。

一個多月沒有聯繫，收到你短信的時候，我正在13層樓的陽臺上吹風，晚上1：34。

夜色入戶，玻璃反射着刺眼的燈光。馬路上依稀的車燈從遠到近，又由近及遠。

後來萌楚告訴我”一別生兩寬，各自盡歡喜“是古代放妻的布詞，我怎麼會用那麼善良的句子和那麼和氣的口吻呢？莫不是當時我恨你的程度已經到了詞不達意的地步了吧？氣急敗壞了吧？惱羞成怒了吧？失望透頂了吧？其實我該笑着問你，他的胸膛溫熱麼？他的溫柔像海洋麼？

當情愫萌生之時，誰不是一朵心花怒放，其欣喜之狀，彷彿擋得住任何一場暴風雨。然而，當這情感灰飛煙滅，其憤懣之心，又恨不得將世界一手捏碎。

那麼就算了吧。

人間四月，已是生機盎然的景象了。那麼你呢，過得是否安然呢。在這個世間打磨，註定要歷盡劫數，嚐遍百味，聚散無由，任誰都無從把握 。電臺裏播音着劉同的書籍文句，很喜歡這句話：而我們也不能總是，企望着去遇見一個能給自己帶來正面能量，把自己人生變得更加美好的人。

這樣的命中註定是不存在的。我們要將自己變成擁有正面能量的人，努力把自己的人生經營得更美好。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遇見那個人。

我現在過的很好。

會準備次日的早餐，或者早起穿過幾條街道去買新鮮的食物，站在路邊等車子從眼前經過，坐在花園的棕櫚樹下，曬一會太陽。然後等風起了就回去看書。

如果有時間就會去看一個外婆，給她的孫子補補課，在密集的雜市中騎單車，去立交橋那邊的駕校。

晚上回來喝茶，練字，聽廣播。

關於那些失去的。關於那些曾經爭執過得是與非。關於誰對誰虧欠和沒說出口的抱歉。以及，關於我對你重不重要這件事，現在對我，已經不重要了。

人得往自己生命中加入新的東西，那並不是說懂事的做法，而是越來越能理解那本來就是一種責任，責無旁貸。能夠知道，在世間，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隱晦與皎潔。

“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角落落裏，我們找不到的那些人，正面對着這樣那樣一兩件小事，不知不覺地過了一輩子。連擡頭看一眼天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天長地久地想念一個人。”

就像書上說的，沒必要把感情看得那麼文藝，該來來，該散散，我們各自都有好長的人生要去走。

長到沒法再去天長地久地掛念你。長到可以沉浸到生活的瑣碎裏，繁重的世俗總能讓我夜夜安睡。

離開你，離開那段過去。天地開闊，哪裏都是浮木。

切切實實地紮根在每一寸路過的命途裏，對想要的東西不再過分奢望，把感慨的力氣留給去讚美雨後一朵花的芬芳。擁抱我能抓住的美好。

就這樣，等着明天的太陽。

向你道一句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