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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的飄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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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雪格外的多,格外勤,很反常的脾氣,每一次飄雪,都在我的心中灑淚,我都會遙望故鄉,想起病中的爺爺。

那年春天的飄雪散文

爺爺的身子骨一直硬朗,就是年近九十時,他也不用家人攙扶,自己能料理自己的起居飲食。他時常一個人拄着柺杖,去院子外,坐在門外的歷經歲月滄桑的青石石臺上,靜靜地凝望腳下那片菜園,那片菜園現在是父親和母親在侍候着,爺爺深邃的眼神滿含着歲月荏苒的矚望;或者眺望東面的遠山旁的鄉村公路,他一定希望我們的身影能出現在遠方的地平線上,在太陽底下的爺爺很慈祥,他微笑着和每一個來往的鄉親打着招呼,因爲歲月的沉積,他的耳朵有點背,聽不清人家說的話,便側着身子,不住地點頭,爺爺一輩子沒有和鄉親紅過臉,他的人緣很好。

每一次我回家,爺爺總指着院中小小的菜園,叮囑我,擔擔水,豆角茄子該澆了。我看到綠秧底下溼漉漉的,一問爺爺,爺爺說,擔不動水了,是從水缸裏舀來的,爺爺對土地感情很深,雖然我們不常回鄉,可是他總忘不掉讓我們記住,對土地的感情就是對家鄉的感情。

那年暑假,我領着孩子回鄉,走在街上,卻見不到家門口青石板上的爺爺,我問在外面曬太陽的叔叔嬸嬸,爺爺去了哪裏?在家嗎?嬸子說:“你爺爺一早就去南山河邊刨地去了,我趕到南山,老遠就看見爺爺彎着腰,在那裏一鎬接一鎬地刨地,走進爺爺,他的臉上全是汗水,我搶過爺爺手中的鎬,讓爺爺歇一會,爺爺很滿意的指了指那片地,說:“地荒着太可惜了,我不是當年了,只能一天干點,一天弄點,到時候種上穀子,打點小米給你們拿上不挺好嗎!”望着蒼老的爺爺,我的淚在眼眶中打顫,一滴滴地滑落,我扭轉身,不讓他看見,一鎬接一鎬地朝黃土地刨下去。

去年冬天,爺爺過生日之前,天一直不好,時常陰沉沉地皺着眉,我給母親打電話,問爺爺最近身體什麼樣?母親說,身體還行,就是有時候胃不好,吃飯不合適就壞肚子,歲數大了,不用擔心!我滿腦子都是爺爺的身影,我想給爺爺說幾句話,可是我知道,爺爺耳背,電話聲再大,他也聽不見啊!我知道母親能料理好爺爺的起居,雖然爺爺很要強,不用別人管,可是還是不停地說,給爺爺多吃些軟東西,有雞蛋,可以蒸些雞蛋糕……末了我對母親說,你告訴我爺爺,過生日的時候我們回家看他!

放下電話後我的腦子裏又浮現爺爺在在院子外青石板上向遠處凝望的身影,那一晚上,坐在電腦前看那些和爺爺在一起的照片,我的淚擦了一遍又一遍。

早晨,拉開窗簾,雪花飛舞,簌簌地,沒有一絲要停的架勢,我撥通妹妹的電話,問她,是今天回去還是明天。妹妹也擔憂地說,雪要是能小些,就準備打車回去。可是雪花一點也不顧及我們的心思,毫無顧忌地傷害着我的心理,記得以前,我是多麼地喜歡飄雪,純潔的心靈在雪中放飛,走在外面,道路,屋頂,田野,雪厚厚地如一件素雅的棉被,一片潔白的世界,可是今天我卻沒有心思欣賞,我的心莫名地疼痛,我隱隱地擔心起來。

坐通勤車上班,車子小心翼翼地喘着粗氣,緩緩地在冰面上爬行,如步履蹣跚的老人,有幾處路面光滑的如玻璃面。我撥通家裏的電話,告訴母親,下午我們打車回家,母親有些擔憂,家裏的雪更大,差不多有多半尺厚呢!打車是否能通行!可是我們幾個都明白,自從爺爺過生日以來,已經有二十多年了,我們哪一次不都是回家陪爺爺嗎?風雪無阻,每一次爺爺都會幸福地坐在家中的火炕上,接受晚輩的祝福,他的臉上寫滿了福氣與自豪,夜晚,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切生日蛋糕,爺爺向我們描述衣不遮體,片瓦不存的苦難歲月的歷歷往事,爺爺本身就是一部歷經滄桑的大書呀!這部大書是我們晚輩一輩子的精神財富,我們依偎在爺爺身邊,陪着爺爺,聽他講那過去的事,也許會讀懂這本書的深刻內涵,更懂得今天的幸福來之不易。

中午時,撥通了弟弟妹妹的電話,他們也給家中母親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們幾個一起回去,畢竟爺爺已經九十歲了,多陪陪他,他會高興的。我們兄妹幾個從小就是在爺爺身邊長大的,我至今還難忘記夜晚的燈光下,我們幾個坐在炕桌邊,寫作業,爺爺哼唱着讀書的情景,他時常告誡我們要好好讀書,不要這山望着那山高,要爲人忠厚,待人誠懇。後來我和弟弟去外地上學,每逢寒假回到家裏,他就叮囑我們說,沒啥事,去叔叔大爺,鄰居親戚家多串串門,不要以爲自己有多能耐!

每一年大年初一,他都會提醒我們說,去全村各家轉一轉,拜拜年,不要忘了老莊親的情分。那些年,一到初一,我和弟弟就挨家挨戶的給叔叔大爺拜年,那份濃濃的鄉情深深地浸在腦海中。

……

快進中午,父親打來電話,他語氣堅定而充滿遺憾地說,不要回家了,道上沒法走,家裏的雪該有一尺厚了,班車也沒通,你們打車我們不放心,路太滑了,就不要回家了。我說,每一年我們都會回家給爺爺過生日,今年不回去,爺爺會難過的,父親說,我跟你爺爺說,還有下一次呢!

我們拗不過父親,也是因爲懼怕雪的肆意而爲,總之,就是在這個飄雪的時節,沒能坐在火炕上陪爺爺,沒能舉起酒杯,向他老人家敬酒,沒能感受親朋好友的祝福和幸福氣氛,沒能……,這成了我們終身的遺憾!

冬雪不久便到了新年,我們大包小包的買好了送給爺爺的東西回家,這一次是我們兄妹多年後的一次整體回鄉,以前不是弟弟在海南就是妹妹婆家離不開人,或許這正是爲了彌補爺爺生日沒有回去的缺憾吧!爺爺第一次見到了他的另一個重孫子---我的侄子,孩子很高興,在炕上與他老太爺捉迷藏,撲到爺爺的懷裏揪鬍子,爺爺將他抱在懷裏,滿臉慈祥地望着小侄藍汪汪的水晶寶石般的眼睛,說,小王八羔子!真淘氣,我舉起相機,這一幕成爲永恆的影像。

席間,我們提議,來一張全家福吧!於是那一瞬間我們舉起祝福的酒杯,後來,當我每每見到這張照片,我的眼淚都會抑制不住的淌下來,爺爺慈祥的面容,堅強的性格……一幕幕情景在淚花中模模糊糊而又清清楚楚地浮現。

誰成想,過年不久,在一個小雪飄飛的`早晨,爺爺卻突然病倒了,我們急着找醫生,買藥輸液,守護他,爺爺堅毅地說,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過了幾天,見他病情有了好轉,能自己下炕了,我們很高興,因爲各自工作的原因,我們要回城裏,我們這一次沒有像以往那樣,一大早就驚醒他,而爺爺每一次都依依不捨的拉着我們的手,眼角滑落滴滴的淚花。我悄悄地經過外屋,走進西屋裏向睡夢中的爺爺告別。

回到城裏,我每一天都要打電話,問母親關於爺爺的病情,母親的話語時常弄得我淚流滿面。爺爺的病情時好時壞,我最怕的就是落雪,而這一個春天卻是格外的勤,幾乎三兩天就飛揚起雪花,佇立窗前,外面的天空陰沉冷漠,我的心早已經飛回了故鄉,飛回了家中溫暖的火炕,我小時候跟爺爺在一個屋裏住,每一夕陽染滿黃昏的眼睛,爺爺總要去南河沿背棒子秸,我踩着吱吱響的積雪跑到大門口迎接,爺爺雖然年已花甲,可是大氣也不會喘一聲,夜晚,坐在滾熱的火炕上,爺爺腳蹬油鋼絲,腰繫帆布腰帶,雙腿用力的撐起,在咯吱咯吱聲中刨笤帚,一冬爺爺會刨出幾百把來,賣笤帚的錢一點點攢着,攢一冬,開春,爺爺交給母親:抓回一頭豬仔,過年就能殺豬了,那時,農村養豬的不掙錢,許多人家都不養了,可是爺爺有自己的理由:等到孩子們回來過年,自己養的豬,吃啥都有,還有滋味,纔像個過年的樣子。

如今,爺爺病倒了,我仰望着外面的飛雪,淚水浸泡在心裏。

一個月後,又是一個飄雪的上午,細細地如米粒灑落,父親打來電話:聲音哽咽,我在電話這邊能看得見他渾身的顫抖,爺爺走了,走的很快,撂下電話,我任淚如雨飛。

……

爺爺燒五七那天,天氣又一次陰沉下來,春寒料峭,一場雪撲天而降,眼前已是白茫茫如粉妝玉砌的世界,當我和弟弟坐上車子朝家中疾馳時,我被路邊的景象驚呆了,這是我從來就沒有見過的奇異而美麗裝扮,大雪覆蓋了原野,樹枝上冰清玉潔,綴滿了素雅純潔的白花,一簌簌地漫天席捲,如一個個花籃,這是老天爺送給爺爺最美麗的祭奠。我寧可這樣的認爲,雖然我不迷信。

爺爺一聲剛直倔強,樸質勤勞,堅強無私。他一輩子最喜歡土地。酷暑嚴寒都不能阻擋他勤勞的腳步,春天播種,爺爺扶犁,家中那匹烈馬駒拉開架勢一個勁的猛拉,爺爺不會停下歇半步,他強健的身體能扛得起萬鈞重擔,爺爺時常在扛起犁杖回家的途中向我們晚輩講述苦難的歲月,我記住了爺爺許多的故事,比如,爺爺年輕時失去父親母親,一個人獨立撐起家庭的重任,硬是不肯隨他人下關東,也要挺起脊樑,咬牙捱過艱難的歲月,一大家子需要飯吃,他一年四季忙忙碌碌,雖然自己的結髮妻子早早過世,第二位妻子也很快病故,但是爲了這個家,他那時候就沒有在娶過女人,那時他只有二十八歲,正是青春年華的時候,他拉扯我的父親,兩個弟弟,幫助他們築起了屋子,娶了妻子,供我的父親上學,雖然父親只有初中畢業,可是在那個年代已經很了不起!後來,父親成了一名教師。爺爺說這些話時,語氣中有着傷感但更多的是透着自豪,我後來明白了爺爺一次次地向我們訴說過去歲月的深刻用意,對今天的生活有了許多新的認知。

爺爺非常喜歡孩子,我至今都難忘在一個飛雪的夜晚,爺爺從百里外的工地回家,看望他的大孫子,爺爺邁進門裏,滿身銀霜,可是那隻褡褳中裝着的白麪卻是一點也沒有沾溼,那是爺爺總牙縫中節省出來的,第二天,他樂呵呵地望着我和弟弟大口嚼着的香甜的蔥花餅,還一個勁的問爺爺:爲何你不吃呢?爺爺拍拍我的肩膀,說:在工地上可是每一天都能吃上白饅頭!你們好好學習,走出山村,就能每一天都能吃上白饅頭了!我們用力的點一點頭。

現在想一想真是不懂事呀!

他從不嬌慣我們,我很早就能下田勞動,這都是爺爺用心鍛鍊的結果。一到週六日,我經常隨爺爺去地裏幹活,春天點種,拉波索,打滾子,小苗出來後去田裏薅苗,爺爺會蹲下身子,拾起穀子苗和蒿草教我辨認,他說,蒿草在能裝也是不勞而獲的鬼樣子,禁不起勤儉人的火眼金睛。我很小的時候就能分辨他們,上了初中,及時飄雪的日子,也能獨自一人挑着扁擔,晃晃噹噹地踩在井沿邊際的溜滑的冰冰上從深井中搖起轆轤擔水,柔弱的肩膀一點點的磨出堅強,家中那匹烈馬就怕爺爺,有時它的暴脾氣來了,從地裏撒歡,扯起繮繩拽掉蹶子,一路飛奔,一些年輕人也無可奈何的搖頭時,爺爺蹭蹭地撂到地頭,一個俯身拾起繮繩,雙手薅緊,身子朝後傾斜,那匹烈馬乖乖地垂下暴烈的頭,一下子沒了脾氣,蹼踏踏地在爺爺身後俯首就範了。我後來也學爺爺那樣,牽着它去地坡上放牧,至今回想起來真是難忘

……

當我們到家時,雪驟然而止,天放晴了,在爺爺的墓地,我的淚水肆意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