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淌過成爲那條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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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真年代

淌過成爲那條河散文

蒼山、梯田、翠竹、石板路、吊腳樓,羣山環繞下的它們出現在旅遊宣傳冊裏,出現在採風畫家的畫冊裏,出現在攝影愛好者的鏡頭裏,永遠那麼祥和美麗,可是透過那些文字,那些畫,那些照片卻永遠都不會有人能夠讀懂,生活在那片土地的人們的貧窮。

我是生長在那裏二十年的大山的女兒,也是獨自守在那片土地近十年的留守兒童,我深知那片土地的溫暖,也知道那片土地的涼薄。

童稚時代,父母還沒有決定南下工作,一家人的生活來源還是家門前那一片蔓延到山坡下面河岸邊的梯田。那時候最快樂的時光就是等稻子花開不久之後,跟着爺爺去田間查看稻子的結穗情況,那時候的稻米還未成熟,輕輕一擠,便有乳汁般的漿液流出來,每每看着那漿液流出來,總是在想,這大概就是媽媽的乳汁,只是我長大了,不能再吮吸母親的乳房,所以大地母親便用這樣的方式代替母親養育着我。

年幼的時候家裏人偏愛,即使被我毀了幾棵稻子,也不會收到家裏人的責備,爺爺訥言,同村的人都覺得他不好相處,但他對我卻是極柔和的。每當我的手上沾滿了稻子的汁液,他總是蹲下來,用手撥開稻子,從田裏捧起一抔水送到我的跟前,爺爺患有很強的支氣管炎,他的個子又很高,蹲下去從田裏捧起一捧水總是臉漲得通紅。等他捧起一捧水了,總是一邊看着我,一邊喘着粗氣嗔怪道:“這麼大了還像小孩子似的,你把手弄那麼髒,回去你媽又會說你,還不快洗洗。”每當這時候,我總是一邊將小手放在他寬大的手裏慢慢搓洗着,一邊咯咯笑着將沾在手上的水彈到爺爺的臉上,爺爺也不惱,看着我微微笑着,等我洗好了就用自己的衣服將我的手慢慢擦乾淨。

等這些事情做完了,他也就帶着我回去了。他將我放在他的肩膀上,我的手緊緊地抱着他的額頭,他的手抓着我的腳,一邊走着,一邊給我講着他小時候聽過的那些已經老掉牙的故事。初秋傍晚的風帶着豐收的味道慢慢吹來,好像臉上的每一根絨毛都被它挑逗地歡快起來,我坐在爺爺的肩膀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兒歌,偶爾有一兩隻飛得低的蜻蜓,像迷失了方向似的撞在我的額頭上,我總是“哎喲”一句,然後爺爺也和我一起開心的笑了起來。那時候的夕陽也很美,將白色的雲層染成淡淡的金黃色,藍色的雲層揉和成了絳色,我一朵一朵地指給爺爺看,那朵是小魚,那朵是盛開到極致的百合,那朵像扎着髮髻的新嫁娘……爺爺也跟着我一起笑着,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好像要貫穿爾後我的漫長的一生一般。

回到家的時候,父親和母親一般還在竈臺前做着第二天要去集市上賣的小點心,父親一般坐在竈臺前燒着活,母親在竈臺後面將那些米漿包在捲起來的油桐葉裏,一個個放進籠屜裏,不一會兒也就蒸熟了。每當這時候,爺爺就會蹲下來,我按着爺爺的肩膀從他的背上一下子就滑下去,然後雀兒一般地跳到母親的腳邊,抱着媽媽的腿一邊叫着媽媽,一邊央求她在我的額頭上點上一點米漿。母親總是一手拿着捲起來的油桐葉,一邊寵溺地看着我,伸出手從盆子的邊緣用手指刮下來一點米漿,輕輕地點在我的.額頭上,然後微笑着說:“去和爸爸玩會兒,媽媽現在要忙一會兒。”

從母親那裏得到了滿足,我也就乖乖聽話,去爸爸身邊呆着,爸爸總是會把我輕輕地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一邊用胡茬扎着我,一邊貼着我的耳朵逗着我問:“今天爺爺帶你去哪裏玩了?”我也不和他說我做了什麼壞事,只是咯咯笑着。

他見我不回答他,便將我的手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然後聞到草腥味的時候,便說:“你是不是又抓田埂外的臭牡丹了的?還是你趁你爺爺不注意,去抓打屁蟲了?”

我還是不回答他,他便裝腔作勢地將我放下去,一邊放着,一邊打趣道:“快下去,快下去,我不和髒兮兮的小孩兒一起玩,去跟你奶奶說說,讓她拿香皂給你洗洗手,洗乾淨了爸爸再抱你。”

我一邊跑着去找奶奶,一邊回過頭回答着爸爸的話,跑着跑着,就跑完了整個幼年時代。

刺痛時代

年幼的時光如同白駒過隙,我原本也以爲我會像小時候那樣,一直過着簡單快樂的日子,但是我說過,那片土地有它的溫暖,也有它的涼薄。隨着我和哥哥一天天長大,家裏的一畝三分地交完我們兩兄妹的學費之後,再也滿足不了我們一家人的生活開支。即使母親和父親還像之前一樣,每隔三天就會起一個大早,去離家六十公里的集市賣點心,家裏的生活還是過得捉襟見肘,萬般無奈的情況下,父親和母親決定去很遠的地方,找一份工作,供我和我哥繼續唸書。

那時候我不過十歲,他們走的那天,我像一個丟失了玻璃鞋的灰姑娘一樣,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寸。我躲在被子裏面靜靜地哭着,想象着父母不在身邊的日子我會過着什麼樣的生活。我還記得父母剛離開的時候,我試着像一個母親那樣,站在竈臺前炒菜,但是我不知道,如果鍋裏的水沒有乾的話,倒進去的油就會像煙花一樣炸開,我被崩了一臉油,還好只是剛倒下去的,油溫不高,只是髒了臉而已。

其實那時候開始,我的叛逆期就開始了,我有點討厭我的父母,甚至這樣的討厭帶着淡淡的恨。我不知道多少次放假的時候,自己拖着那一袋袋比自己還重的書,往自己家裏走,那種無助,帶着無聲的靜默只能選擇承受。有時候成長真的只要一瞬間,當身邊沒有人可以依賴的時候,也就慢慢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生活其實很多時候都不美,甚至很多時候,它都帶着難看的樣子,張牙舞爪地向你撲過來。

我還記得最無助的時候,是有一次,我放假在家,恰好我奶奶輪到我家照顧,奶奶身體不好,那一天吃完晚飯便莫名其妙地嘔吐起來,先前以爲是我做的飯出了問題,但是我又沒有任何症狀。那纔是最無助的時候,因爲你連出去找人幫忙都不敢,因爲你得看着她,害怕她的身體狀況變得更加糟糕,打電話叫了村裏的村醫,但是他出診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就那樣坐在奶奶的牀前枯坐到天亮,生怕出更大的問題,好在到了下半夜的時候,奶奶的身體好些了,我給她安排好了早餐,便急忙趕着去給她買藥。

在那之後的很多年裏,我都在想,爲什麼我才一個十五歲不到的孩子要承受那麼多東西,但好像沒有什麼是答案,唯一的解釋就是,生而爲人,就會有很多很多責任,也會有很多很多的力不從心。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寫到這些過去的事情,我大概已經快忘記了,那些最無助的瞬間吧!其實很多事情過去了都沒有什麼大不了,但是在自己沒有走過的時候,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姿態去解決身邊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這世界大概不會有人會相信,十幾歲的孩子自己一個人在家生活,家裏連一個老人也沒有,所以當我的老師讓我爸把戶口本送到學校裏來的時候,我苦笑着對他說,我家就我一個人在家,並沒有任何人會幫我做這些事情,能不能讓我自己回去拿。他看了我半天驚訝地眼珠子已經快掉出來了,然後還是沒有給我請假,最後我只能讓我鄰居把我家的門撬開了,進去拿了再釘好。這樣的舉動當然還會被爸媽說啦!因爲大概沒有一個人會想我一樣,叫別人撬開自己家的門。

也就是那幾年,我和父母之間的關係變得特別緊張,動不動就會大聲吼叫起來,他們從未柔和地和我說過話,我也從未將我的那些困境告訴過他們,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彼此在心裏深愛着彼此,卻從來沒有找到過合適的方式。

我還記得,某一年,我媽給我帶回來的衣服,很明顯就是大碼童裝,印在衣服上的史努比像一個莫名的諷刺,而我那一年,高二。現在回過頭想想那時候的事情,就像輕輕觸碰着已經合攏了的歪歪扭扭的疤痕,疼嗎?當然不疼,卻是回憶起那條疤痕產生的過程,記憶就開始滲透出淡淡的涼意。

許多年後,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也早已經來到遙遠的北方唸書,脾氣和秉性也都變得柔和了很多,寒假放假回家我和父親一起去趕集買橘子,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沒有車,我們一邊走路,一邊像我小時候那樣一起鬧着玩,我突然問他,有沒有什麼事情是他這一生後悔的事情。父親頓了頓,然後很平靜卻也異常深沉地說:“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將你和你哥帶在身邊長大,讓你們走了很多彎路。”我該怎樣形容自己聽到這句話時候感受呢?就好像突然之間飲了硫酸一般,不知不覺地,心就被蝕出來一個巨大的洞,不是疼,而是一種失措。過了許久,我才轉過頭,很認真地對父親說:“沒關係呀!我和哥哥很獨立也很有都很有主見不是嗎?”說完,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該怎麼說呢?往時的事情就像一場夢一般,夢裏走出來了,我們依舊相愛,這也就足夠了。

死亡之識

我記得爺爺是08年去世的。拋開那些沉痛的,誇張的辭藻,老實說,我對爺爺的去世是麻木的,倒不是因爲不愛他,而是深愛的人突然就那樣永遠沉睡了,不知道怎麼做纔是對的。

爺爺和奶奶一直住在老房子裏,老式的吊腳樓,洗手間離臥室至少一百米。我記得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後,我躺在牀上懶洋洋地睡着午覺,母親和奶奶在廚房做着我們名族特有的石磨豆腐,爸爸在屋後給一大片梔子剪枝。我睡前還去爺爺的房間裏問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午餐,我做了很好吃的面,我記得很清楚,爺爺斜倚在牀上,看着我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末了,看了看我,嘴角囁嚅着,許久才說一句,“也不知道我走了你奶奶一個人怎麼辦?”

我聽了他的話愣了一下,然後苦笑着說道:“沒事呀,等春天來了,你的身體也就好了,爺爺。”說完,我再一次問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午餐,他還是拒絕,我這才戀戀不捨地走出他的房間。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就在我吃完麪條,去房間裏剛躺下,他自己掙扎着去了一下洗手間,然後就倒在洗手間裏,再也沒有醒來。

你見過一個老人很安詳地走麼,他被爸爸背到我房間對面的石頭上坐着的時候,就像往常我陪着他坐在門檻上,靜靜看着田野一般,他的眼睛沒有閉上,身上還有溫度,甚至他看着我的溫潤的目光,和我成長的許多年裏他溫柔寬容地看着我時如出一轍,但是,院子裏的花香,門前梯田裏的蛙聲,秋涼時探頭進來的柿子,冬雪覆蓋下的田野,都已經與他無關,就連他最愛的我,也從此與他無關。他睡着了,眼睛睜着,我慢慢靠近他,輕輕叫了聲“爺爺”,然後他的眼眶慢慢流出兩行淚水,他剛走,心臟不再跳動了,可是大腦裏殘存的意識,還能分辨出我的聲音。我像抱着他,或者像小時候一樣,坐在他的旁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膝頭,他伸出手,在我軟軟的頭髮裏輕輕地揉着,一邊揉着,一邊寵溺地問:“以後爺爺老了,你出嫁了,會不會回來看爺爺。”

按傳統,土家姑娘或者苗女出嫁,全家人都要準備嫁妝,他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偷偷存了一筆錢,可是呀,他到底沒有等到我出嫁的那一天,他只陪了我十四年,然後就長眠在那片他生前最愛的翠竹林裏。他很高,個子也很大,可是許多年後,我和父親再去到他的墓地,竟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土堆,他化成了白骨,化成了一抔再平淡不過的塵土,那麼深沉的愛,卻到底沒有留住他。

幼時讀季羨林的文章,初識“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時,只覺得懵懂,等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熬煎。這世界再沒有一個老人,會整個含着我買的波板糖,然後舌頭轉不過來只能囫圇地說話;再沒有一個人,能在橘子成熟的時候,特意給我準備一袋子;再沒有一個老人,會在我去上學的時候,幫我揹着包包,看着我一邊鬧,一邊在後面吃吃地笑。他護了我所有幼年歲月,我想陪他到老的,可是他去世的那一年,我恰好換了離家很遠很遠的學校,每個月只能回去一次。

所有老了的人都像孩子,會因爲我帶回去的小零食開心很久,會因爲我做的菜跟鄰居炫耀,會因爲是我給他買的帽子一直戴着不脫下來。可是他都沒等我說一句,爺爺我很愛你,像愛爸爸媽媽那樣愛你,可他已經走了。

如今,他走了快十年了,我和奶奶也念了他十年,我愈加害怕身邊的老人一個個離我而去,他走之後,我將所有的愛都轉移在奶奶的身上。奶奶也老了,爺爺去世之後,她再也沒有爲我做過一頓可口的飯菜,她已經徹底做不動了,她不能自己洗澡,不能自己洗衣服,也不能自己打理自己的頭髮。每當我拿着梳子和剪刀慢慢給奶奶剪頭髮的時候,總是在心裏默默唸叨着,奶奶一定要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這樣我就可以將更多的愛給她,我就能陪她更久。

我承認是我自私,因爲我總是在對奶奶的好裏面,尋找着,對爺爺虧欠的救贖,可是我同樣也知道,那些來不及做的,到底是永遠錯過了。

初愛

剛失戀的人是不適合談舊事的,可是拋開那些所謂的不捨和執着,到底只剩下空洞的軀殼,搖搖欲墜的是再也回不去的愛情,那些被抽出來的東西,倒灌入腦海,滿滿的卻都是回憶。

簡貞的散文相忘於江湖裏說,有些愛情就像五月的雨,結局先自己一步抵達。關於過去,拋去不甘心,拋掉恨,剩下的卻是實實在在的遺憾。

佛說,遇見是緣。我們遇見時,我不過及筓之年的女孩子,那麼不經意,一段緣分就這樣在暗地裏織成一張綿密的網,然後我們倆就像沒有沒有劇本的演員,在這張網裏面,糾糾纏纏許多年,不年輕了,卻也不相愛了。

有人曾經說,離開愛着的人,就像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心愛的的房子經歷了一場大火,你知道那就是家,可就是無論怎樣,都回不去了。可是在我看來,離開一個傷害自己足夠深的人就好像丟掉過了期的舊報紙一樣,舊人和它都是垃圾。

其實過去的事情都記得,十七歲的時候,站在他的身邊,揹着巨大的揹包,幼稚得不像話,看着他的眼睛,靜靜說,“哥哥,等我長大了我就嫁給你。”

他也笑笑說:“好呀,小丫頭,你長大了會不會不愛我了?”

我笑着看着夕陽中的他,然後笑得一臉純真:“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的。”

可是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的話一語成讖,到底沒有到最後。如果曾經相愛的人分開,那麼一定不要試着當朋友,我收別人鮮花的時候,他也在摟着新人笑,深愛過分開了就老死不相往來好了,這樣就可以說只是“喪偶”,不是“離異”。

過往的種種都像一場夢,我願他往後歲月裏再無波瀾,也祝我自己餘生無悲歡。如果你問我,從過去的事情裏吸取到了什麼教訓的話,我想,大概就是學會理解吧!

過往歲月裏,我沒有不寬容,也沒有不尊重對方,甚至對他的家人,朋友,都予以最大程度的包容,但還是沒在一起。我承認我們之間都有錯,該說抱歉的,也早就向他道過謙了,可是回憶已經千瘡百孔,回不去的,到底回不去了。

如果你問我,以後遇到新的人,你還會認真愛麼?我想我一定會告訴你,我當然還會認真對身邊的人,甚至比對他還要好。永遠享受愛情,永遠相信對的人總會來,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愛自己想愛的人,化合自己年齡的妝,穿合自己品味的衣服,永遠是一個合時宜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