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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死亡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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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很長很長的小巷,牆很高,遮掩了牆那邊灰色的房子,地面坎坷不平,灰色的雲在小巷上空幽幽地飄着。她緩緩地走來,如小巷上空雲的速度。說這個世界是模糊的,是指思想中的世界,她的思想中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答案,如此刻,明明眼睛睜得大大的,卻以爲自己閉着眼睛在走路,而且沒有用腳……

玫瑰死亡的散文

他坐在車裏,停在馬路上,前後左右都是車,卻覺得自己還在向前,從來沒有過停止。前一個小時,那很多很多枝的玫瑰花灑了一地,就在風吹起一片花瓣的那一刻,他的愛情又沒有了方向。有情人總是受傷的人,他從來不懷疑這一點,有了這樣的認識,他聽不見玫瑰花落地的聲音,也就沒有受傷的感覺。就如此刻,不是車被禁鳴,即使放大十倍的聲音也與他無關。

或許從一出生,他就混淆了無聲與有聲的區別,所以走與停也是一樣的。若說他是個常常糊塗着的人,也有清醒的時刻,這一時刻就是在走出電梯的那一刻,那一刻他以爲自己走入了死亡的世界,很清醒地看到死亡……

電梯常進常出,死亡也就習以爲常。所以玫瑰也可以隨意落地,她可以在他的世界裏隨意進出。

她沒有看到玫瑰灑在地上的場景,因爲那是發生在她轉身之後。轉過身,她就來到這個一切都是灰色的小巷。這灰色包括牆、天空的雲、地面、還有剛纔走過去的人所穿的衣服。顏色的統一,讓所有的壓力都不存在,所以她不必明白是怎樣在走路,只知自己在走着。然後她可以清楚地回憶陳初拿着玫瑰花站在她面前。她只說,玫瑰花很美,只是與愛情無關,因爲滿世界都是,已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陳初看着她,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想說什麼,但是她能感覺到他是怎樣地在壓抑自己。甚至能聽到他因爲心意不被明白而生氣的心跳聲。她不會告訴他自己真實的思想,一切都很明白的,即使沒有玫瑰花,她也知道他需要什麼,等待什麼。

小巷終於到了盡頭,那裏有一所低矮的房子。房子前面的空地長滿了荒草,草到了冬天沒有別的樣子,若是有人鋤去,這會是一片很乾淨的空地,無人問津時,草從青到黃,也就是這樣。這樣挺好的,她想。

門是半開的,她走進去。

冬天的太陽看不到形狀,淡淡的光在下午無力地透過窗子,繞過半開的門,她可以看到滿地的書,雜亂無聲地躺着。她蹲下來,一本本拾起,摞在一起。一頁紙從一本書中掉落,藉着微弱的光線辨認着,她笑了,是冷笑,她清楚地聽到自己冷笑的聲音。

有人走進院子,是拆遷的三位工人,見她在屋裏,說:“找了你幾天,你再不來,這裏的一切就推倒成廢墟了。”

“不是廢墟,你們不是要重建嗎?”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對,對,不是廢墟,這裏會有很高的樓。”

工人的腳步沒有在門前的荒草留下痕跡,它們還是那樣直立着。她不再整理那些書,那些書沾染了許多灰塵,已沒有保存的慾望,沒有必要保存。若是這裏不拆遷,她就不會走進來,雖然這一年裏很多次她遠遠地望着這座房子,卻從來不想走進來。這遠望的距離,最遠的時候,是從小巷的那一頭望過來,儘管望不到,卻彷彿看到了一切。只不過,她所看到的,是她和一個男人爭搶一本書,是她假裝生氣地不理他,是他假裝認真地承認錯誤寫一封檢討書給她,那檢討書,她過目之後常常是開心地笑。

現在,記憶中大多數檢討書已經隨風而去了,只留下簡單的形狀——一張紙的形狀,從滿是灰塵的書中飄下,落在地上,漸漸在她的目光中隱去,入了廢墟。

廢墟,此刻這裏就是。她寧願這裏永遠是廢墟,可以提醒她昨日的殘酷和誓言的微弱,廢墟是死亡的證明,有了證明她就可以放心地遠離昨日。然而,這裏會有大樓立起,若是有一日走過這裏,她也許會有熟悉的感覺,會有一種刺眼的光線照出她昔日的影子,那時會再現這片廢墟嗎?若能再現,該有多殘忍,還是停留在廢墟好。只是,不可能,這裏要拆了,最後她決定不帶走一物……就像那個男人當初的離開一樣的堅決,他只是爲了把新的玫瑰花送給新的人,而此刻的她只是爲了忘記。不只是忘記他,是忘記一切,包括人賦予玫瑰花的`別有用心的含義。

她知道,自己刻意把玫瑰打入地獄,卻去憐惜滿地荒草,是對那個男人之外的男人的不公平。可,又有誰會對想要遠離的人公平?初見總是美麗,結局來時,卻非要美麗蕩然無存。所以她不用多想,就拒絕所有跟他說起玫瑰花的人。因此她沒有看見那場玫瑰花落的場景是很自然的,她只把陳初手捧着玫瑰花的表情記在心裏。記住不是因爲愛,是因爲那是所有男人常有的表情,想忘都無法忘。這表情不會持久,幾個月,甚至幾天之後就會轉變,她絕對信這一點。

的確,對於常常在進出電梯就想到死亡的陳初,不會因爲她的無動於衷有任何改變。類似的情景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之後,陳初依然哈哈大笑,依然因爲預算報表在她的面前走來走去,並會告訴她,他要早些回去給孩子做飯,聽到這裏,她知道自己笑得很厲害,不過,笑是無聲的。她在想,要不要給陳初出個難題,讓他當着他妻子與孩子的面送玫瑰花給自己,然後她會告訴他,因爲他的勇氣與真誠而接受他的心意。但是她又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會當場把花甩在陳初的臉上,一個沒有責任心的男人還談什麼愛情。

陳初沒有把對她的愛擺在妻子孩子面前,還是有一絲責任心的,她不能把他僅有的虛僞的責任心給撕破,所以她只能繞過他的話,不去接他的話,不去觸及他最想要的語言,甚至於因爲怕傷害他,還時時地說一些工作上鼓勵的話。

她知道,陳初沒想過要離婚,或者他曾有的離婚的想法是在想得到她以後纔去實施。沒有人會像她那樣,在那間堆滿書的房子裏,輕易放一個人離去,給別人輕鬆選擇的機會。也正因爲這樣,在她這裏,所有的男人都沒有了區別,愛,難以長久。她不否認,陳初曾經讓她心動過,但她沒有給他任何向前的機會。她知道陳初是真心的,而且是少有的真心,但另一方面,她看不起這種感情。

陳初,有着自己獨特的魅力,他有着不入世俗的想法,有着別人想不到的勇氣,無論在事業,還是愛情的態度,她承認他都是特別的。他可以爲了自由拋棄眼前的一切,不會把安定的工作放在眼裏,因此她承認他的愛是真心的,而她愛他嗎?每每問到這個問題,她會微笑着向上望去,想一會兒,最終還是微笑着低下頭,沒有答案。只是有幾次,她幾乎對他說出他想要的話,可是就因爲陳初的特別,她又怕會因爲她的幾個字毀了他現有的一切。而且她更不可能承擔他拋妻棄子的罪責,所以總在關鍵的時刻,她說着無關的話,說得多了,真話也成了玩笑,分不清哪句纔是認真的。她自己分不清,陳初更不會明白。可以明白的是陳初已經習慣了這種情節的重複上演,就像他捧着玫瑰花站在她面前的含義,她故作不知,陳初是能承受的,她相信一個有勇氣追求的人也是有勇氣放棄的。

這時的陳初,從車河中逃出,正坐在大廈第二十層的辦公室裏,落地的玻璃窗,外面的世界收在眼底。他想過,從這裏跳下去,想過拋棄一切,遠走他鄉,只爲擺脫這令人厭煩的世界。離開就不用對他人點頭稱是,小心翼翼。不想看別人的眼色,他需要徹底的自由,在風中流浪,永無盡頭,或許就如從高樓跳下去在空中的感覺。

陳初走近玻璃窗,很近很近,臉貼到玻璃上,飛出去,會永遠在空中嗎?陳初閉上了眼睛……風在耳邊呼嘯,雲裹着他的身體,軟軟的,只是伸出去的手空蕩蕩的……

清醒過來的陳初,看着伸開的手指,他想用這雙手抓住她的手,若是流浪,希望有她陪着。只是他以爲看清了她,卻又總感受她的無情,或者說是不解風情。但她不是不解風情的人,絕不是,她應該是幾個字就能看穿一個人心思的人,當然,只在她願意解讀別人的時候。

雖然認識她已經好多年,只是幾年不見,溫柔只存在於表面,走近她的感覺常是冰冷的,本以爲看透她了,誰知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也有時近得就像擁抱在一起,但這樣的時刻很少,她總讓他失望。

作爲一個有家的人,陳初不會忘記自己的責任,但是流浪的情結纏繞着他,時時讓他痛苦着,這痛苦不知是來源於他對現實清醒的認識還是模糊的看法。他的事業有着許多人羨慕的理由,卻又常常有一種恐懼感束縛着他,他以爲一生這樣笑嘻嘻地與別人打交道是很可怕的事,他想遠離所有的人。在他的內心深處,他覺得自己是可以放棄現有的一切的,包括妻子與兒子。可是隱約間,又有一絲不願放棄的東西,讓他不能輕易改變現狀,而且他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他不願放棄的正是促使他有勇氣放棄一切的火線。是什麼呢?

是她,每當恐懼襲來時,他都會想起她。因爲他能從她的微笑裏找到繼續走路的勇氣。

每次見到她,陳初就有放棄一切的衝動,只要她一句話,似乎他所有的壓力都會不存在,然後就會進入自己最嚮往的境界。陳初不願想更深的理由,喜歡她是沒有理由的,幾年不見的陌生,更讓他放不下她。然而,這種陌生感成爲他與她的距離,時時困擾着他,一點點消磨着他的勇氣與信心……

大樓前方那片破敗的房子要拆除了。既然不能遠離一切,不能得到想要的自由,陳初瘋狂地重建着一切。也正因爲他的瘋狂,他的建築事業竟然節節上升,沒有比他更順利的人。

下雨了,雨來時,或許冬天就要過去了。

她撐起那把隨身攜帶的黃色的傘,離開即將消逝的房子走進小巷,站在小巷的那一頭,遠遠回望着,聽着機器的轟鳴聲,想着那房子在雨中,在機器轟鳴中顫抖的模樣,不由得身子顫了一下。一切不見了就不會再憶起嗎?廢墟之後是新生嗎?不,她認爲新生只是舊日場景重演的開篇。她希望機器突然壞掉,然後時光停滯。

陳初在高樓上看着一座座舊房子被推倒,臉上露出微笑,死亡就是這樣簡單。他看到那一把黃色的雨傘,心想,懷舊的人可真多,慶幸傘下的人不是自己,否則他的痛苦會加重許多倍……

一座房子倒了,另一座也將倒去,新房也會變舊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