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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瓷瓶繡花針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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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俱靜。翻一本雜誌。聽音樂。

青花瓷瓶繡花針抒情散文

第一次聽《青花瓷》,“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只覺得豔。素素的,像淡白的衫子上畫一枝綴着紅苞的梅,那種“淡極始知花更豔”的豔。

歌者再唱,底下一句一句,“天青色等雨,而我在等你”,“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都是可以預想見的情思宛轉;一直到“你隱藏在窯燒裏千年祕密,極細膩猶如繡花針落地”,一下張開眼睛,瞳孔尖縮似針,深處似看見一景,鏡頭搖近,特寫,頻速調慢,一枚細細的繡花針墜於地面,如落入時光,發出極微小的鏘然一聲,叮——餘韻嫋嫋,漣漪陣陣,心驚如浪。

就好比當初聽《東風破》,每到“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琵琶”和“東風破”竟是如此完美的`貼切,好比一個好女子半背轉了身,一手將水袖搭肩,另一手將水袖拖了地,千言萬語裝滿腹,卻是一個字也不肯訴,一顫一顫,如蜻蜓撼動嫋嫋的花枝,搖動人的心尖。

青花瓷、琵琶曲,傳達的不是現世匆忙、斤兩計較的愛意,而是綿遠悠長的年代的脈脈凝思,那是時光如綢,繡花針在上面一絲一線繡出的牡丹花和迴文詩。

時光又是那一隻大大的青花瓷瓶,任由它芭蕉夜雨,霜冷長河,筆鋒濃轉淡,於它瓶身繪牡丹。

手裏的雜誌上滿滿的圖片,埃及巨大的孟菲斯墓地,還有金字塔。古代的法老啊,端正筆直,端坐在山崖底下,兩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目光平視,不知道是什麼引發他的千古沉思——而你那個獅身人面像又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還有阿富汗的巴米揚大佛,差點被炮火轟成渣,那麼高,那麼大。你明明大有威能,爲什麼不肯保佑自己躲過這場劫?

還有聖城耶路撒冷,惟有它在人間惟一享此殊榮。我卻看得見陳舊的舊城和那堵被以色列人的眼淚浸泡的哭牆,看不見它的榮光。

還有安徽鄉村田埂道上的目連戲,那扮演目連的男子,起碼已有六十歲,慘白的粉底抹不平臉上的溝壑皺褶,大張的紅脣看得見他的聲嘶力竭。觀者寥寥,而身前一個蹦來跳去烘托氣氛的紅髮小鬼,和他一樣的年歲,把同樣的衰傷滲透了整張銅版紙。

還有陝北的窗花娘娘,她剪的窗花,看得人“心悸”,沒錯,就這個詞。大大的眼睛,淨白的臉兒,佛樣地端坐,貼在窯洞的牆面。額前流蘇,身上霞帔,發上瓔珞耳畔墜,春城無處不飛花,她的頭上、臉上、手上、腳上、胸前、背後,一分、一寸、一毫、一釐,無處不曾飛滿花。無一剪偷懶,無一處犯重。上和下不重,左與右不重,就連左袖上的花和右袖上的花,都是左邊纏枝蓮,右邊鉸牡丹。花與花纏繞漫卷,看得分明,卻不敢看得分明,越看越搖動心旌,教人愛得心痛。可是她死了,無人繼承。

還有泰姬陵,還有崑曲,是的,還有麗江。

我去過了周莊,卻不敢去麗江。

到處是人,到處是電聲光影,到處是僞飾的古雅,真正的細膩和悠遠卻無人繼承,真正的寂寞和宏大卻無人繼承。它們都在,那麼龐大、那麼豪華、那麼悠遠、那麼細膩,宛如青花瓷,被風沙、光陰、人心、淺豔的繁華與喧囂寸寸蠶食,到最後只能淹滅進光陰,好比一朵燈花沉入水底,又好比青青的涼磚地上,一枚繡花針墜地,“叮”地一聲。

午間作了一夢,夢見在家門口的小小的土坡上面澆水,種瓜,腦子裏想起四個字:瓜瓞綿綿。夢裏也覺得好,因“綿綿瓜瓞,民之初生”。大大小小的瓜爬滿一地,子子孫孫無窮無盡,那是什麼樣的景象。

可惜我們的文化不是瓜,是針。一枚一枚掉落進光陰的青花瓷瓶。

“叮”一聲。

“叮”,又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