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女心經散文
人生下來就必定有求知慾，因爲要生存。
我從小就喜歡問這是爲什麼？那是爲什麼？或許每個人都是這樣。現在我慢慢明白了一點：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就在於思考的方式和思考的深度，然後才產生不同的行爲方式，造成了這個多彩的世界。爲證明我的這點新認識，我有一套“育女心經”可以闡述，從中可以看到我早年不同的思維圖景。有人說現代人育子的起跑線是在子宮裏，我對此還曾積極參與，認真實踐，那是八十年代末的事情了。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在中國歷史上必定要書寫濃重的一筆，不僅是因爲那時百廢待新，思想活躍，最重要的是我女兒（一九八八年，八月）誕生了，這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懷孕是人類一件大事，自從知道妻子懷孕後，我所有的思考都圍着這件事來轉。首先要體檢，那就找熟人到我們這個城市最好的婦產醫院檢查，熟人社會靠熟人，有熟人的關係關照，不僅看到如沐春風的笑臉，一路順風地做完各項檢查，還得到有一個在當時一般人得不到的重要信息——妻子懷得是個男孩。
以後所有的一切都圍繞着男孩的哺育培養去漫想。
他將來可能是一個政治家，用他的勇敢和智慧，超越歷史上所有的偉人，使中國人成爲世界上最快樂的民族。他也可能是一個藝術家，美術、音樂、詩歌樣樣精通。或許他什麼也精通，總之是一個傑出的人類樣板。從報紙上知道了“胎教”這個詞，我就買了一個三洋收錄機，每天爲妻子播放胎教音樂。還考慮過水中分娩的好處，也分析過剖腹產與正常分娩的優劣，當然在飲食保健方面也全盤考慮。終於要生了，住進了那家我們體檢時選定的婦產醫院。房間裏共有兩個待產婦，兩個男人在陪侍，陪侍孕婦是新鮮事，有好奇心的我總想把事情做好，不僅要照顧好妻子還要和醫生護士溝通，閒下來還要和另一位產婦及丈夫聊天，順便打聽一下我還有什麼疏漏。晚上就擠在一張牀上小棲待命，一有風吹草動就一軲轆爬起做事。同屋待產婦的丈夫比我年齡小几歲，晚上睡得很沉，他妻子有事總是輕聲叫不醒推不動，反而驚醒了我，我乾脆就起來幫她做一些事情，時間長了我好像是兩個產婦陪侍似的。
終於生下來了，期間的麻煩事肯定不少，必竟是孕婦和孩子的生死關，細節就不說了。關鍵性的一剎那，我腦子一陣暈眩——醫生恭賀我生了一個女孩！怎麼是女孩，不是說好的是男孩嗎？我第一感覺就是被人調包了。經過反覆詢問，仔細偵斷，沒有發現疑點，估計是因爲礙於熟人的面子，醫生不敢違規告訴產婦真相，怕有人打胎出事，知道你想要男孩就告訴你是男孩，殊不知我是生男生女都一樣呢。
孩子還放在育嬰室裏，每天由護士看護，餵奶粉、擦洗身體。我想看看孩子，護士不讓進去看，只是隔着玻璃指給我看。我過一會兒就去看一看，回去告訴妻子：“孩子白白胖胖的，好看，睡着呢。”三天後，護士告訴我可以進去看孩子了，我興奮地進去仔細端詳着那個我遠看過多日的白胖孩子，護士在旁邊說：“你看哪呢？這不是你家的孩子，你家的孩子是這個。”咦！不是這個？我再一看護士指給我看的孩子，又黑也不胖，頭上皺巴巴的，好難看！“這哪是我家孩子，你弄錯了吧。”我不高興地說。“這哪能弄錯，你看孩子手腕上的牌子是不是你家的孩子。”護士說道。“是不是把牌子弄錯了。”“這哪能弄錯，一生下來就帶上了這個牌子，你看你手上的牌子是不是一樣的？”護士急忙解釋道。我看看我手上的牌子，這是孩子一出生護士就給我的，我就戴在了手腕上，兩個牌子上寫的信息一樣。護士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我這樣的人，就叫來醫生給我解釋說明，我才相信了這纔是我的孩子。
沒想到這孩子一天一個樣，越長越漂亮。過了滿月就像個小仙女，一發不可收拾，誰看了都讚美。會走路了，走在街上，對面走過來的中青年女人們走過了，還要返回來再看一看我家小孩，嘴裏直誇：“好漂亮的孩子”，那時候我帶孩子走到哪裏，哪裏就成爲一個亮麗的焦點，甚至在公交車上，一車的人都說我女兒漂亮，有人就從前面專門擠過來要看看我的女兒，那種得意掛在我臉上，甜在心裏。孩子出生前，我曾畫了一張畫，是一個小女孩，沒想到我女兒極像此畫，好象冥冥中有一種昭示。妻子曾把那張畫壓在辦公室的玻璃板下，看到的人個個稱奇。也有喜歡美術的人看到此畫，非要妻子引見要拜我爲師，妻子心中好榮耀。後來我聽說，孩子生下來好看，長大不好看。生下來醜，長大好看。我相信這說法！
我的孩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爸爸”因爲我沒事就躺在孩子旁邊看着她，沒事就教她說“爸爸”，所以她最先會說的就是這個詞，“媽媽”這個詞是過了一段時間才學會的。這孩子從小沒有尿過牀，她有需求就有表示，滿足了就平靜地睡覺或對大人微笑，從沒有大聲哭嚎，也沒有大聲嘻笑，總在一個溫和的範圍內表達訴求，表明態度，有一定的天使範兒。
是個孩子都要有個名字，我女兒取名時一些親戚在場，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許多設計方案，有些方案一提出來就覺得不妥，有的方案還能討論幾下，我在那裏一言不發，腦子裏使勁地轉，搜腸刮肚，各種好詞在腦中一閃一閃，總覺得差一點，不太滿意。忽然，孩子的姥姥說：“叫個‘晨’吧，早晨的‘晨’。”大家噓聲一片，不好，太一般了，姥姥也覺得差點，又和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去了。突然，這個“晨”字的聲音在我腦子裏一亮，出現了另外一個“成”，“成”！就是“成”了！我略加思索，說出了我的看法：“我看就叫成吧，不是早晨的‘晨’，而是成，成長的‘成’，還不是單名，是雙字疊加，叫‘成成’。”大家安靜了下來，細細想名字的含意，有人說這名字太簡單了吧，也有人說看不出意義。這時我就認真地說出了我的道理：“起名字是一個學問，不能俗，也不能露，要含蓄，要有積極的意義，要有美好的希冀。名字的讀音要順口，寫法要簡略，不能繞口和產生歧義。還要獨特，不能有太多的相同名字。“成成”一詞取自《中庸·自成》中‘成己成人’之意，有‘自我成全’的寓意。且‘成’字的字意很好，‘成’是一切美好的開端和鼎盛。”
就這麼定了，我的女兒就叫成成。
我是孩子的父親，給孩子起名還是我一錘定音，再說我說的也有道理，另外大家也找不出更好的選項。不過從此孩子的姥姥就到處說我女兒的名字是她給取的，說的多了，這種說法還成了正統，連我女兒都信，真是豈有此理！孩子的姥姥沒上幾天學，能懂《中庸·自成》？但誰去追究呢，人類的迷蹤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項。不過在此我說明事情原委即可，主要是藉此宣詔：我的女兒名叫“成成”。記住了哈。
我那時候工資不高，但生活沒壓力，原因是那時還沒有商品房概念，也沒有下崗呀，聘任制啊等等讓人心煩的事。女兒的誕生好像白天有兩個太陽，晚上有兩個月亮，身上有點錢就盤算着給女兒買點啥呢？那時是物質匱乏，商店裏面連個桔子粉都沒有，後來在一個小店鋪裏發現一種鮮桔汁，瓶裝的，裏面還有果肉，不知是什麼廠子生產的。買回來嚐嚐，也不錯。那時的中國還沒聽說防腐劑這個名詞，可能這種產品就和水果罐頭一樣，高溫殺菌，密封保存。後來就把那店裏的所謂的鮮桔汁全買了，他也就七八瓶吧，不過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產品。
我家孩子特好養，那時中國也沒有這麼多奶製品，就是一種當地的畜牧場生產的袋裝牛奶，一袋半斤，孩子喝得又快又多，長得白胖白胖的。後來聽到許多孩子只能喝進口奶粉，真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們這個省會城市有了第一家大型超市，一種全新的購物方式，就好像超市的東西不要錢似的，人們都把各種商品往購物車裏放，經常看到年輕女人把商品放進購物車裏，旁邊的男人擰着臉生氣。那時的人們普遍掙錢不多，但又想體驗一下這種挺洋氣的購物感覺，從這裏我感到了女人的浪漫情調和男人的死心眼兒。後來的中國離婚熱潮的源流，我想可以從這裏分析，時代的變革，讓一切都有了可能，女人們天生的浪漫情結，讓她們似乎是找到了自身的未開發價值，而大多數男人此時不僅失去尊嚴，還失去堅守。在思潮混亂的年代裏，一點點抽去千百年來好不容易塑起的精神良知，在無比的彷徨中驚恐的人們在昏暗中尋找底線。
扯遠了。還回到超市，我在這裏不僅大開眼界，知道了世界上還有這樣子的商品，更爲自己活在這個時代慶幸，因爲我發現了一種進口嬰幼兒奶粉——雀巢，還分的年齡段，從此我就買這個牌子的奶粉，直到我現在每天喝雀巢中老年奶粉。還說孩子的事，後來國家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各種商品多了起來，孩子的吃喝穿戴也與時俱進，大人也一樣，大家都在隨着時代走。現在看過去的照片，許多那時的明星也就那個打扮，那個風采，像個山裏來的似的。當年的我還是挺時尚的，因爲那時我在省電視臺當編輯記者，那時的電視臺可比現在風光，物以稀爲貴嘛。那時的情況是：歌舞團的演員洋氣，廣播電視臺的記者時尚，報紙雜誌的記者土氣，就那麼一個現狀，別不服氣，我去基層採訪報道，接待的規格就高。說這麼多，就是想說明我家孩子是在這麼一個大背景和小環境中成長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她有我這樣一個父親。下面慢慢道來。
前面已說了我的女兒天生麗質，還有一個相對來說的好環境，重要的一點我現在要講，一個孩子的成長最主要的是知識，也就是智商和情商的培養。從她一生下來，我就開始了潛移默化的言傳身教，開始了她的人文教化。這是一個有趣的實驗，也是一個交流學習的過程，自己也隨着孩子的成長而成長，我和孩子一塊兒長大一塊兒變老，只不過我比孩子先老三十二年，我們是朋友。是的，我和我的女兒是朋友，她在家裏可以對我直呼其名，可以和我探討問題，可以理直氣壯地承認這件事是自己乾的，不必擔心受到責罰。因爲我的原則是，無論怎樣不能撒謊，無論怎樣要勇敢地面對，無論怎樣要堅守自己的信念和良知，決不能恃強凌弱，也不能向惡勢力低頭。從後來觀察孩子的言行舉止中我感到很欣慰，因爲我的女兒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因爲她在自學自律，這就是被古人稱之爲的“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爲之，而寒於水。木直中繩，輮以爲輪，其曲中規……”
言傳身教故然重要，讀書更重要，從小我就帶孩子逛書店，買我的書，買她的書。我喜歡藏書，也給她買了不少精裝書籍，漂亮好看，放在她的書櫃裏也養眼，這也是一個美學的默化培養——生活中要處處注重細節教育，不能有短板效應，影響她成長的內在和外在的心理差距。我給她買的書以精裝百科全書爲主，都是彩頁的內容，貴是貴，但不貴不買，這是原則，因爲我知道——便宜沒好貨。
後來我女兒要上學了，我給她選了我們這個城市最好的公立學校，恰巧也是我當年就讀的小學，人生就這麼契合。所不同的是，我在這個學校讀書時，父母沒有爲我的學習操一天的心，而我每學期的考試基本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第二名回家後就比較低調，還不是怪老師，一直說再檢查檢查，讓我把做對的又改錯了。現在我孩子在這裏上學，不僅我要接送，還要操心，最讓人難忘又自豪的是，我居然替我女兒寫了六年家庭作業！下面就給諸位慢慢道來。
吃完晚飯，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女兒就興奮地開始寫作業了，我也興沖沖地坐在她旁邊看着她翻書找本地忙乎着。時間過得真快，一會兒就十點了，我疑惑地看了看還在繼續忙碌的女兒問道：“還沒寫完？”女兒翻翻作業，再看看書說道“快了，寫了一多半了。”“啊！還有一少半？”我吃驚地讓孩子給我看看那剩下的一少半，“這，這，還有這，這都要寫。”孩子也無奈地在作業本上指指點點。“你先歇會兒，”我說。我索性把孩子所有的作業都看了一遍，這麼多呀，這還了得。我問女兒：“這些你都會嗎？”“都會。”我稍加思索後就說：“這樣吧，爸爸替你寫後面的作業，你睡吧。”孩子看着我笑着說：“能行？”我說：“能行，我模仿你的筆跡。”“好，你先把這些寫了我看看。”孩子不放心地說道。我寫完了孩子看了看說：“可以，以後乾脆我的作業你寫算了。”然後就給我佈置了今天餘下的作業。等我寫完了孩子的作業已將近半夜了，我也疲倦乏力了。
以後的日子裏，晚飯後孩子就開始給我佈置作業，還叮囑我要好好寫，字跡要和她的一樣。“你的同學知道是我給你寫的作業嗎？”我問道，“這還能和別人說，絕對不能說，和誰都不能說，包括最好的朋友。”我女兒笑着說。“我們同學說：“他爸爸說老師這樣佈置作業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我哈哈笑道：“保密，以後我就給你寫作業，誰也不讓他們知道。”
後來我聽說一些小孩子的手因爲寫作業都寫得變形了，我真佩服自己和孩子的默契約定。從此我家孩子吃完晚飯就給我佈置作業，而我就樂此不疲地模仿她的筆跡做了六年作業，熬了六個春秋的晚自習。記得那時孩子下學後，先看少兒節目，那時的少兒節目還沒有自己的，原因是他們還不會搞。每天六點半到七點的少兒節目時間播放的是美國迪斯尼的“米老鼠和唐老鴨”，那是一個什麼樣的驚奇啊，大人都愛看。我和孩子一塊兒看少兒節目，真是一個停下任何事情也要觀看的享受，據說這個時間的犯罪率也有所降低——小偷也喜歡看。
看完少兒節目我就開始做晚飯，孩子繼續看新聞聯播，她居然很認真地看。吃完晚飯，我對孩子說：“再看會兒電視，八點鐘你要睡覺，我要替你做作業了。”因爲孩子需要早晨七點起牀吃早餐上學，我要保證她有足夠的睡眠，所以晚八點多讓孩子進入睡覺程序是一個不成文的硬性規定。而我早晨六點半就要起牀給孩子做早餐，然後送孩子上學。由於孩子上的'是我們市裏最好的小學，也是我上小學時的學校，離我住的地方比較遠，騎車最快需要四十分鐘，我那時是很辛苦。春夏秋冬，寒來暑往，相比之下，冬天最辛苦。
說也奇怪，並沒有因爲孩子不做作業，她的學習成績受到影響。孩子期末考試成績也不錯，有時候成績差一些，她就幽幽地說：“我這次沒考好，跌下來了。”我拿過考試卷看看，“你這是犯的低級錯誤呀。”“嗯，是啊。”孩子側頭幽笑着說。“沒事，以後注意就好了。”我輕鬆地說道，然後大家和往常一樣，繼續每天的重複生活。
如今我家孩子早已從中國首都的一個名牌大學國際金融專業畢業，且在相應的部門工作多年了。心智的健康是我們對孩子唯一的期願，我們在日常的生活中也看到她一路成長的過程，並銘記在心，刻骨不忘。記得有一次看央視“新聞聯播”時孩子說：“我知道電視裏每天說什麼了。”“說什麼呢？”我好奇地問。“電視裏每天就是富人們坐在那裏討論窮人的事。”啊！我認真地看着我家孩子，思考回味着她說的話。“就是呀，你看那些穿好衣服的人每天開會，說的都是怎麼幫助窮人。”她繼續認真說道。“我的天啊，八歲孩子的小腦子裏都能想到什麼呢？”我仔細的注視着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我的小女孩想道：孩子的思維啊，真是直觀，直觀到省略了所有的附加和外在，直達實質，多麼純正的思想。後來我家孩子又讓我驚訝幾次，讓我不僅終身難忘，還改造了我的世界觀。有一天她在看鳳凰衛視，忽然間說道：“鳳凰衛視如果沒有楊瀾主持節目就完美了。”我真沒有想到我家孩子用這麼簡潔的方式表達了的她的審美意識，真讓人感到意外。因爲我也覺得楊瀾主持的那檔節目不好看，但我並沒有意識到小孩子也能有自己表達的觀點和方式，並且那麼完美簡潔明瞭。那時孩子在電視中還看了不少電影，猛不丁的她又說話了：“中國電影裏沒有劉曉慶和姜文就好了，他們總是在表演自己，而不是表演角色。”好傢伙，這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說的話，真真切切地讓我吃驚。
中國的小學生的榮譽大概是加入少先隊了，少先隊的全稱是中國少年先鋒隊。那時小學生的家長大都願意自己的孩子加入這個組織，戴上紅領巾，就好像大人入黨一樣有成就感。一般家長就想辦法和班主任搞好關係，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早一批加入少先隊，戴上紅領巾。我不僅訥於言也不敏於行，幹什麼也慢兩拍，所以除了接送孩子，餵養孩子，替孩子寫作業外，不知道還有什麼旁門左道。
一天孩子回來對我說：“老師今天宣佈了第一批入隊的同學，沒有我。”我說剛上一年級就要入少先隊？以前我上學時好像晚一些。我問孩子：“那些入隊的同學比你有什麼優點？”我孩子說：“看不出來，大家都差不多，有些人我覺得還不如我呢。”我問女兒：“你是不是有點難過？”“我纔不難過呢，又不是我一個人，我們班有一多半的人都沒有選上。”孩子輕鬆地說道。我看她是發自內心的無所謂，也就放心了。過了幾天孩子下學和我說：“今天我們班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大家坐在教室裏靜靜地聽喇叭裏學校宣佈第一批加入少先隊的名單，唸到我們班裏時竟然有我的名字，老師也納悶，趕緊又說成成也是第一批入隊的同學，好奇怪呀？”是啊，我也覺得有趣，但想想也許是校長加的吧，爲孩子上學的事我找過校長，就因爲我是省電視臺記者，才破例上的學。破的是什麼例呢?以前我沒自己的房子時和父母住在一起，我分了新房後雖然搬走了，但戶口還在父母那裏，孩子上學要看戶口所在地，學校就在父母住的院子的斜對面，大約有八十米左右，多近的距離，但學校就是不要，說是馬路對面的不在學區分片區範圍內，真是豈有此理！其實學校是想創收，少收一些周邊的孩子，就能多收一些其他地方的孩子，收其他地方的孩子叫贊助生，要收高昂的贊助費，因爲這是市裏最好的小學，家長們都望子成龍，要贏在起跑線上，所以花大價錢來這個學校讓孩子讀書。光有錢還不行，有錢還要有關係才能進來，你看他們利用國家的教育資源搗着什麼鬼。因此我纔去找了校長，校長也給了面子，讓孩子就近上了學，把本來正常的事情弄的不正常了，因此也認識了校長，孩子在這裏上學還也舒心，沒人磕打。
開家長會是每一個家長的必修課，每到學期末就必有此會。到學校開家長會前孩子告訴我：“到了學校不要亂說話，聽老師說什麼就行了。”我說：“不用問問你的學習情況。”“不用，我的情況你還不知道。”孩子答道。孩子繼續給我頒佈注意事項：“我的座位在第三排第二個，你去了就坐在那裏。”然後看看我說：“理理髮，就穿你平常的衣服就行，關鍵是去了不要亂說話，給我丟面子。”“給你丟面子？你有啥面子呢？”我笑嘻嘻地問道。我孩子也笑嘻嘻地說：“你那人，我還不知道，說話沒譜，盡說些人家不想聽的話。”“我哪句話人家不想聽了？”我詫異地問道。“你盡跟人家講道理，現在哪有什麼道理可講，老老實實去聽就行了，不要亂說話。”七八歲的孩子居然這樣“懂事”，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去了才知道，就是聽各科的小老師們訓話了，這些小老師二十多歲，大多還沒結婚，估計正搞對象呢。神情活現的點名，點到我孩子的名字，我就說：“到！”然後就開講這一學期她的辛苦，期末班級總體分數有所提高等等，然後就開始數落家長教子無方，從有些孩子身上看到家長的素質不高，應該如何如何。說到典型案例時甚至還會大聲說：“某某家長來了沒有？來了沒有？站起來，我看看。”然後說：“坐下吧。”就開始數落這個孩子如何如何，說到最後還會加上一句：“要照這樣下去，你家孩子就不要來學校上學了，反正他也不愛學習。”好傢伙，小女老師竟然如此彪悍，座下衆家長面面相覷，眼鏡跌到地上也不敢撿。我環視周圍的各位家長，各個有儒雅之態，人人懷慈悲之心，瞠目結舌，望師興嘆。這下面坐的家長大多是公務員，有些還有一定的職務。還有的是醫生、警察，我還是記者。這小老師就這樣趾高氣昂的訓話，真是開了眼了。怪不得我家孩子反覆盯囑我不要亂講話，她是怕我忍不住說些教訓老師的話呢。
到了中學開家長會更了不得，那是開所謂的假期超級訓練班家長會，在學校大禮堂開會，估計有五六百家長來了。校長是個中年女人，坐在高臺上，對着麥克風就開門見山地說，大致意思是：中央不讓假期補課了，但我們假期還是要補課，但不是我們學校補課，是一個公司管理這件事情，老師還是我們的老師，地方也在我們學校，是那個公司租用我們的教室。說白了就是我們辦假期輔導班，但對外就說是一個公司辦的，你們是自願去上假期輔導班的。一共多長時間，一共多少錢。必須來，不來下學期就不要來我們學校上學了，云云。你見過這樣驕狂的人嗎？我見過，許多人也見過，見的多了，就習慣了。
小學班裏的小頭目不少，有班長，副班長，還有什麼學習委員，衛生委員等等，我的孩子在班裏是個宣傳委員。宣傳委員大概就是在六一兒童節，組織班裏的同學排練節目，其它方面的有關宣傳的事項我沒看出多少。即使是這樣一件事情，我的女兒也興致勃勃地操辦着，提前一個月她就組織同學們排練了，有聲樂、舞蹈、樂器、朗誦、表演等特長的同學，她都組織起來，利用下午放學後的時間在學校排練。我們也不是音樂世家，女兒這是無師自通，從這一點上來說，音樂舞蹈是人類和猿相揖別前的天性遺傳，好像許多動物都會一點。有時我在校外等的不耐煩了就進學校看看，只見我女兒和一些同學在操場的一角，煞有介事地嘻笑排練，好像玩一樣輕鬆活潑，一點沒有大人們在此類活動排練時的嚴肅認真。人大了就雜念多了，失去了簡單歡樂的童心，所有的功利都在日常中凸顯盤算，所以就心累。
有一天孩子在和我交談時說：“今天我們班改選班幹部，輪到選宣傳委員時我第一個舉手發言，推薦其他同學來擔任。”我說你不想幹了？她說也不是，誰幹都一樣，反正到到時候還是我來組織活動。我說你那麼自信，人家說不定組織的比你還好呢。我女兒說：“那更好，我倒省心了。”後來果然是像她說的一樣，每次的六一兒童節表演節目排練，還是她來組織安排，那個宣傳委員倒像是她的助手。到了六一那天，同學們可以不穿死難看的校服，都打扮的漂漂亮亮，我女兒穿的我給她買的漂亮衣服，站在講臺上報完幕，就站在旁邊吃今天可以帶的小食品，下個節目報完了，站在那裏繼續吃，可神氣活現呢。老師都在旁邊納悶，這一切安排老師也不知道，她就像個局外人，看着井井有條的一切發生，又熱熱鬧的結束。老師後來打趣着對我女兒說：“你倒會替自己安排，站在那裏一邊吃一邊看節目，好悠閒。”
歲月如梭，我也老了，她也快到而立之年了，無論今後的日子是多麼幸福，但我想她最深的記憶或許就是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在她童年期間，我從未給她報什麼興趣班，也不強調她考試成績要排在前十名。有時候學校假期組織的興趣班，必須報一個，就交錢報了名，孩子去了兩次不想去了就不去了，我們也尊重她的感受。教育和培養孩子可是我年輕時的最大興趣，凡是我小時候不快樂的事，就不讓在她身上發生，比如大聲呵斥孩子；比如打罵孩子；比如不尊重孩子；比如簡單敷衍她的想法，等等。記得孩子想買玩具，我一次性的就給她把商場最好的，電動的，遙控的，布藝等玩具一應俱全都買了，用出租車拉了一車，用了我五個月的工資，我就是這麼一個明事理的人。以後全家人逛商場，孩子就不會像一些孩子那樣纏着大人要玩具，而是和我們一起輕鬆的閒逛。孩子的心境我懂，因爲她和所有的人類一樣，想用她真稚的生命去探索這個未知的世界，並用她所有的熱情親歷親爲地投身到這個星球所有物種的生命體驗中，爲此，我們常熱淚盈眶。所以我沒事就領她去旅行，去看各種和我們差不多的動物，聽音樂，逛書店……不是我多有錢，而是我明白在孩子身上應該怎樣花錢，讓人的精神在她的身上得到具體的體現。
現在回想起來，她唯一不滿意的就是覺得當年我模仿她的筆跡不如她的好，這是有點遺憾。
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假如我還能活二十年的話，就八十歲了，到那時不知道我能否自己照顧自己。中國有句古話“久病牀前無孝子”，我對此深信不疑，我是不會告訴女兒我生病了，不讓她揹負沉重的精神負擔和孝不孝的外在評價。此時，我更想說的是：
“孩子，你在此時一切可好。我只要能夠堅持就不會去養老院，只要我能自理就不會打擾別人，包括你——我的女兒，我也決不訴苦，不抱怨，因爲我知道人是應該生而受苦的，何況我已享了很多福，我早已知足了。如果到那時你依然喜歡書，我的藏書都讓你拿去。如果那時社會的發展是我們難以想像的進步，那一切都會有好安排，現在所設想的都是笑談。但我想有些事情千古都一樣，我在前一段時間已設計好我的未來，就是在風殘燭年，就登上高山，在深秋的晚霞中等待黎明，微笑着期盼着生命中的另一個春天，就像柏拉圖在《理想國》裏描述的人生，生與死的後知而暢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