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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的散文旅行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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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筆名子佳、秋郎、程淑等。中國著名的現當代散文家、學者、文學批評家、翻譯家,小編整理的梁實秋的散文旅行介紹,供參考!

梁實秋的散文旅行介紹

我們中國人是最怕旅行的一個民族。鬧饑荒的時候都不肯輕易逃荒,寧願在家鄉吃青草啃樹皮吞觀音土,生怕離鄉背井之後,在旅行中流爲餓莩,失掉最後的權益 ——壽終正寢。至於席豐履厚的人更不願輕舉妄動,牆上掛一張圖畫,看看就可以當“臥遊”,所謂“一動不如一靜”。說穿了“太陽下沒有新鮮事物”。號稱山川形勝,還不是幾堆石頭一汪子水?

我記得做小學生的時候,郊外踏青,是一樁心跳的事,多早就籌備,起個大早,排成隊伍,擎着校旗,鼓樂前導,事後下星期還得作一篇《遠足記》,纔算功德圓滿。旅行一次是如此的莊嚴!我的外祖母,一生住在杭州城內,八十多歲,沒有逛過一次西湖,最後總算去了一次,但是自己不能行走,擡到了西湖,就沒有再回來——葬在湖邊山上。

古人云:“一生能着幾雨屐?”這是勸人及時行樂,莫怕多費幾雙鞋。但是旅行果然是一樁樂事嗎?其中是否含着有多少苦惱的成分呢?

出門要帶行李,那一個幾十斤重的五花大綁的鋪蓋捲兒便是旅行者的第一道難關。要捆得緊,要捆得俏,要四四方方,要見棱見角,與稀鬆露餡的大包袱要迥異其趣,這已經就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所能勝任的了。關卡上偏有好奇人要打開看看,看完之後便很難得再復原。“乘興而來,興盡而返。”很多人在打完鋪蓋捲兒之後就覺得遊興已盡了。在某些國度裏,旅行是不需要攜帶鋪蓋的,好像凡是有牀的地方就有被褥,有被褥的地方就有隨時洗換的被單,——旅客可以無牽無掛,不必像蝸牛似的頂着安身的傢伙走路。

攜帶鋪蓋究竟還容易辦得到,但是沒聽說過帶着牀旅行的,天下的牀很少沒有臭蟲設備的。我很懷疑一個人於整夜輸血之後,第二天還有多少精神遊山逛水。我有一個朋友發明了一種服裝,按着他的頭軀四肢的尺寸做了一件天衣無縫的睡衣,人鑽在睡衣裏面,只留眼前兩個窟窿,和外界完全隔絕,——只是那樣子有些像是KKK,夜晚出來曾經幾乎嚇死一個人!

原始的交通工具,並不足爲旅客之苦。我覺得“滑竿”“架子車” 都比飛機有趣。“御風而行,冷然善也,”那是神仙生涯。在塵世旅行,還是以腳能着地爲原則。我們要看朵朵的白雲,但並不想在雲隙裏鑽出鑽進;我們要“橫看成嶺側成峯,遠近高低各不同,”但並不想把世界縮小成假山石一般玩物似的來欣賞。我惋惜米爾頓所稱述的中土有“掛帆之車”尚不曾坐過。交通工具之原始不是病,病在於舟車之不易得,車伕舟子之不易纏,“衣帽自看”固不待言,還要提防青紗帳起。劉伶“死便埋我”,也不是準備橫死。

旅行雖然夾雜着苦惱,究竟有很大的樂趣在。旅行是一種逃避,——逃避人間的醜惡。“大隱藏人海,”我們不是大隱,在人海里藏不住。豈但人海里安不得身?在家園也不容易遁跡。成年的圈在四合房裏,不必仰屋就要興嘆;成年的看着家裏的那一張臉,不必牛衣也要對泣。家裏面所能看見的那一塊青天,只有那麼一大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清風明月,在家裏都不能充分享用,要放風箏需要舉着竹竿爬上房脊,要看日升月落需要左右鄰居沒有遮攔。走在街上,熙熙攘攘,磕頭碰腦的不是人面獸,就是可憐蟲。

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雖無勇氣披髮入山,至少爲什麼不帶着一把牙刷捆起鋪蓋出去旅行幾天呢?在旅行中,少不了風吹雨打,然後倦飛知還,覺得“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這樣便可以把那不可容忍的家變成爲暫時可以容忍的了。下次忍耐不住的時候,再出去旅行一次。如此的折騰幾回,這一生也就差不多了。

旅行中沒有不感覺枯寂的,枯寂也是一種趣味。哈茲利特Hazlitt主張在旅行時不要伴侶,因爲:“如果你說路那邊的一片豆田有股香味,你的伴侶也許聞不見。如果你指着遠處的一件東西,你的伴侶也許是近視的,還得戴上眼鏡看。”一個不合意的伴侶,當然是累贅。但是人是個奇怪的動物,人太多了嫌鬧,沒人陪着嫌悶。耳邊嘈雜怕吵,整天咕嘟着嘴又怕口臭。

旅行是享受清福的時候,但是也還想拉上個伴。只有神仙和野獸才受得住孤獨。在社會裏我們覺得面目可憎語言無味的人居多,避之唯恐或晚,在大自然裏又覺得人與人之間是親切的。到美國落磯山上旅行過的人告訴我,在山上若是遇見另一個旅客,不分男女老幼,一律脫帽招呼,寒暄一兩句。還是很有意味的一個習慣。大概只有在曠野裏我們才容易感覺到人與人是屬於一門一類的動物,平常我們太注意人與人的'差別了。

真正理想的伴侶是不易得的,客廳裏的好朋友不見得即是旅行的好伴侶,理想的伴侶須具備許多條件,不能太髒,如嵇叔夜 “頭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太悶癢不能沐”,也不能有潔癖,什麼東西都要用火酒揩,不能如泥塑木雕,如死魚之不張嘴,也不能終日喋喋不休,整夜鼾聲不已,不能油頭滑腦,也不能蠢頭呆腦,要有說有笑,有動有靜,靜時能一聲不響的陪着你看行雲,聽夜雨,動時能在草地上打滾像一條活魚!這樣的伴侶哪裏去找?

梁實秋:學習寫作,要經歷三個階段

隨着開的道路越來越多,路邊美景越來越秀麗,這就容易不再擇路,被路邊的鳥語花香迷住了眼睛。最後又明白了需要選擇路線,選擇景觀,“刪繁就簡三秋樹”,這時候,就已經斐然成家了。梁實秋談的是作文之路,但我卻覺得更是人生之路。

第一階段

文思枯澀難爲繼

我們初學爲文,一看題目,便覺一片空虛,搔首踟躕,不知如何落筆。

無論是以“人生於世……”來開始,或以“時代的巨輪……”來開始,都感覺得文思枯澀難以爲繼,即或搜索枯腸,敷衍成篇,自己也覺得內容貧乏索然寡味。胡適之先生告訴過我們:“有什麼話,說什麼話;話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們心中不免暗忖:本來無話可說,要我說些什麼?

有人認爲這是腹笥太儉之過,療治之方是多讀書。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固然可以充實學問增廣見聞,主要的還是有賴於思想的啓發,否則縱然腹笥便便,搜章摘句,也不過是詮釋之學,不見得就能作到“文如春華,思若涌泉”的地步。

想象不充,聯想不快,分析不精,辭藻不富,這是造成文思不暢的主要原因。

第二階段

敝帚自珍文思涌

渡過枯澀的階段,便又是一種境界。提起筆來,有個我在,“縱橫自有凌雲筆,俯仰隨人亦可憐。”

對於什麼都有意見,而且觸類旁通,波瀾壯闊,有時一事未竟而枝節橫生,有時逸出題外而莫知所屆,有時旁徵博引而輕重倒置,有時作翻案文章,有時竟至“罵題”,洋洋灑灑,拉拉雜雜,往好聽裏說是班固所謂的“下筆不能自休”。

也許有人喜歡這種“長江大河一瀉千里”式的文章,覺得裏面有一股豪放恣肆的氣魄。

不過就作文的藝術而論,似乎尚大有改進的餘地。

第三階段

刪繁就簡三秋樹

作文知道割愛,纔是進入第三個階段的徵象。

須知敝帚究竟不值珍視。不成熟的思想,不穩妥的意見,不切題的材料,不扼要的描寫,不恰當的詞字,統統要大刀闊斧的加以削刪。

芟除枝蔓之後,才能顯着整潔而有精神,清楚而有姿態,簡單而有力量。

所謂“絢爛之極趨於平淡”,就是這種境界。

評價標準

文章好壞無常規

文章的好壞,與長短無關。

文章要講究氣勢的寬闊、意思的深入,長短並無關係。

長短要求其適度,性質需要長篇大論者不宜過於簡略;性質需要簡單明瞭者不宜過於累贅,如是而已。

所以文章之過長過短,不以字數計,應以其內容之需要爲準。

常聽見人說,近代人的生活忙碌,時間特別寶貴,對於文學作品都喜歡短篇小說、獨幕劇之類,也許有人是這樣的。

不過我們都知道,長篇小說還是有更多的人看的;多幕劇也有更多的觀衆。

人很少忙得不能欣賞長篇作品,倒是冗長無謂的文字,哪怕只是一兩頁,懨懨無生氣,也令人難以卒讀。

文章的好壞與寫作的快慢無關。

頃刻之間成數千言,未必斐然可誦;吟得一個字拈斷數根鬚,亦未必字字珠璣。

我們欣賞的是成品,不是過程。

袁虎倚馬草露布,“手不輟筆,俄得七紙”,固然資爲美談,究非常人軌範。

文不加點的人,也許是早有腹稿。

我們爲文還是應該刻意求工,千錘百煉,雖不必“擲地作金石聲”,總要盡力洗除一切膚泛猥雜的毛病。

文章的好壞與年齡無關。

薑愈老愈辣,但“辣手作文章”的人並不一定即是耆耈。

頭腦的成熟,藝術的造詣,與年齡時常不成正比。

不過就一個人的發展過程而言,總要經過上面所說的三個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