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動優美散文

夜色徐徐拉下帷幕，初秋的陣陣微風蛻去暑熱的焦躁，微弱的路燈下三三兩兩的人們享受着秋風的清爽，打個招呼，遞個笑臉，脫去一天的忙碌，帶着孩子一起闖進夜色裏，去尋找屬於我們的自由。

孩子連蹦帶跳，我跟在後面，她銀鈴般的笑聲，就這樣感染着我，也同化着我。我是非常容易知足的人，一句問候，一聲關切，一杯水，甚至連孩子送進我嘴裏的一片面包都能讓我有幸福的體驗。今天這夜色朦朧，燈光微弱，跟在孩子後面，感受入秋的清爽，體驗親情的滋潤，這也不失一種簡單的快樂。

“好香呀！”孩子突然停住腳步大叫起來：“媽媽！快過來，這裏很香，手機給我，我拍花朵。”我加快步伐，一股金銀花的清香撲面而來，越是靠近越是濃郁。孩子愛花就一定會收進手機裏，正好也符合我愛花的天性。拿到手機，孩子卻無從下手，夜色漸濃，路燈渙着微弱的黃光，分不清花和葉。找不到花香的源頭，只能隨便扒開葉子，碰碰運氣，可是金銀花像是怕人似的，不知道躲藏在哪裏，任我們怎麼也找不到。孩子說：“媽媽！我知道了，可能不是花香，我們聞到的應該是葉子的香氣。”我脫口而出：“金銀花葉沒有香氣的……”我突然意識到應該給孩子留一下發現結果的機會，於是我隨手摘下一片葉子，放在鼻孔下面，使勁地吸了又吸，孩子看到我的動作，也湊過來，使勁地聞。“不香，一點也不香，還有點不好聞的清氣。”是啊，葉子帶着土腥氣，沒有一點兒花兒的清香。孩子失望了，覺得自己的推測不符合規律。我伸開雙臂將她攬入懷中：“你比媽媽棒，知道親自試驗，媽媽長這麼大一直覺得葉子也應該有清香味，今天才知道金銀花葉不是清香的，而是有股不太好聞的土腥氣。”孩子得到表揚，瞬間忘記了自己不正確的推測，又開始尋找花兒了。

說也奇怪，長長的金銀花帶，我們從頭找到尾，竟然連一朵花兒也沒有找到。孩子打開閃光燈，隨意地拍着，期許能拍到幾朵花兒。回到家裏，我查看圖片，遺憾的是一朵花兒都沒有。在綠綠地鵝卵形葉裏面，我看到夜幕的背景和閃光燈的強烈，感受到了生機與活力。我喜歡這種旺盛的生命張力，即便是夜色張狂，也掩飾不住綠意盎然。選一張圖片附上一句話分享到朋友圈：“清香撲面襲來，花朵隱身傲居。”

發完朋友圈，我繼續瀏覽信息，然後返回頂部，點讚的還真不少，可唯獨缺少他，我知道他用的是老年手機，沒有微信，不可能來看我的朋友圈，更不可能來點個贊。可是我還是希望我的每一條動態他都能看到，熱切地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生活狀態。

說起他，我心頭隱隱地不安，一生他從沒有告訴過我他愛我，沒有告訴過我他對我的牽掛。可是年齡越大越感覺到了他的的牽掛與厚愛！

他就是我亦師亦友的'父親。

十二歲那年的一天，媽媽不在家，他燒火我做飯。那是我的第一次做飯，清水煮麪條。我掂着腳尖才能夠着高高的竈臺，他就那樣狠心地看着我不知所措地忙上忙下，我本以爲他會幫助舀上兩瓢水添進鍋裏，可是他坐在竈臺下添火，眼看着鍋裏冒煙了，我還沒有將水放進鍋裏，我向他求救，問他需要多少水，他就那樣狠狠地瞪我，沒好氣地說：“平時咱們吃多少就添多少！”我委屈極了，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也不敢頂嘴。要是平時他笑呵呵地，我一定會爬到他的後背，摟住他的脖子，小臉貼在他的大臉上說：“爸爸添水！”可是那天不行，他瞪着雙眼，很生氣地樣子，我是沒有膽量撒嬌地，也沒有膽量違揹他的意思的，所有的事情只能靠我自己解決。

我腦子裏突然浮現出媽媽做麪條的場景，我知道指不上他了，就按着媽媽的方法做吧。先在鍋裏放上油，然後把油菜都放進去，用鏟子翻炒了幾下，架起胳膊翻炒很不舒服，但也無奈，看到菜葉軟了，我趕緊放鹽，放了一勺，覺得不夠，又放了一勺，想想還得添水煮麪，就又放進了一勺。這時他發話了：“接着放，看看還有多少鹽！”我更無所適從了，又放進了一勺，他加重了語氣說：“能不能嘗一下，看看鹹不鹹？”我突然“哇”地一聲哭出聲來：“我不知道放多少合適？”我知道我的哭聲會讓他反感，會激怒他，於是用偷偷地掃了他一眼，看看他的表情，會不會有所轉變。可是他就那麼瞪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怒氣沖天，我不敢說話了。接着添水蓋鍋，等水開後放麪條。麪條熟了，我鬆了一口氣，原來我也會做飯，剛纔的委屈好像全部消失了。飯熟了，他起身洗手盛飯，端碗去門口吃，轉彎時說了一句：“趕緊吃，吃完洗碗。”我怕激怒他，也盛上半碗麪條坐在廚房的小椅子上吃，可是我臉上的淚還在流，一直流到碗裏，抽泣着往下嚥麪條，半碗下肚竟然不知道是鹹是淡。吃過飯，刷鍋洗碗，他給我準備了熱熱的洗腳水讓我泡腳。這是多年的習慣，他說熱水能加速血液流動，能減少風溼帶來的疼痛。洗完後，讀書寫作業然後上牀睡覺。我躺在牀上想媽媽，媽媽只不過就走了半天，我怎麼覺得好久沒有見到她了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來到我的牀前，我假裝睡着，不理他。他說：“對不起，我應該好好教你做飯的，可是我怕你撒嬌，不好好學，我怕你以後不會照顧自己，我怕你會餓肚子。”我聽了他的話，再也裝不下去了：“爸，我今天好怕你，怕你生氣，怕你不理我，我怕黑，不敢睡着。”他伸手摸着我的頭，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喃喃自語：“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照顧自己呀？”記不得我什麼時候睡着的，也記不得他什麼時候離開我的牀前的。

第二天，媽媽回來了，我向媽媽告了他的狀，媽媽告訴我：“你爸是爲你好，長大後你就會明白了。”

當時我真不明白，他哪裏是爲我好，我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孩子，明明是可以心平氣和地教我，幹嘛那樣狠狠地瞪我？

這件事在我心裏一直都很糾結，明明他一直拿我當心肝寶貝，怎麼突然就變了個人似的。接下來的日子更是讓我吃盡了苦頭，每天早晨必須比平時早起二十分鐘，洗臉梳頭掃地擦桌子還要讀會兒書，關鍵是他不再像以前一樣和藹和親了，一幅誰都欠他的樣子，每天我都有做不完的活。家務活我必須按照他的要求做好，這對於一個十二歲從未乾過家務活的我來說簡直就是個惡夢。就這樣過了大概一星期的樣子，媽媽去了縣城，午飯又是我來做，他燒火。這次他沒有生氣，我問他怎麼做，他只是說：“按着你自己的想法做，做什麼，怎麼做，全由你，需要大火我燒大火，需要小火我就燒小火，記得放鹽時要先少放，嚐嚐鹹不鹹，合適了就不放了。”吃完飯，他又找了兩件衣物讓我給他縫補。我從來沒有拿過針，也沒有拿過線，成心爲難我。但是我知道他一張口我就必須做，一直縫到上學時間到了，還沒有縫好，我想他一定會讓我先上學，等媽媽回來再縫，沒有想到，他說：“縫完再上學，我下午等着穿。”他明明是在說謊，那條褲子是他好久都沒有穿過了，但我不敢違拗他的意思，他從來都是說一不二。我就橫下心給他縫。還沒有縫完，媽媽就回來了，媽媽含着淚讓我去上學，我逃也似的離開了家。

以前他是我的天，是我最值得依賴的人，可是那一段時間，我再也不敢相信他了，總想逃離他。從小他就說我是撿來的，這下子我真的相信我不是他親生的了，我在心裏千萬遍地告訴自己，在我有能力地時候我一定要找到我的親生父母。這就樣一直到年關，我家裏的客人也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懶，甚至都不出門了，所有的事務都由媽媽一人承擔，我成了媽媽的得力助手，但是我仍不明白一直勤勞的他怎麼一下子就懶了下來，而且對我也越來越嚴厲，我幾乎沒有撒嬌的機會了。

多年以來，我一直記得尋找親生父母，可是我一直懷疑，我到底是不是親生孩子。直到我和他開玩話說：“我長大了，對我好點，不然我找親生父母去，你就少了一個女兒了！”他笑着說：“還記仇呢，只不過是培養培養你的自理能力罷了。”我說：“哪有那樣培養的？慢慢地教，不是更好嗎？”他笑我：“長這麼大了，還是這麼幼稚，那天從醫院回來，我就讓你媽去給我買藥，誰知道藥不好買，你媽就在醫藥公司門口等領導，沒有回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闖過鬼門關，可是我最擔心地就是你，怕你身體不好，又沒有自理能力，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我成天就擔心你的未來，纔想辦法讓你速成的，你哭的時候我心裏更心疼。還記得你煮得麪條嗎？整個都成鹽水面了，無法下嚥，我也沒有責怪你呀，只要你願意學習，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好，而且一定能夠自食其力的。”我再也止不住淚水了，抱着他的脖子問他：“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他說：“那時候你還小，本來不應該承受這些的，可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嚴格要求你了。好在，我闖過來了，你也成大懂事了。”

如今，我遠在他鄉，每每回家看他，他像個孩子一樣高興，像個喋喋不休的老婦人，可是我知道了他喋喋不休的背後是怎麼的一種深情！每每陪他聊天，我心裏就升起一種要保護他的慾望。

多少愛在時光裏來不及表達，而他卻用嚴厲詮釋了；多少疼在心中無法言語，而我卻讀出了他的每個眼眸裏的深情。我希望這篇小文能表達出我深深地感激之情，即便他看不到，他心裏一定也能感受到女兒的情深似海。培根說：“只有順從自然，才能駕馭自然。”我想說只有順從內心的感恩之情，才能回饋父母的恩情。

他對我所有無言的默送，將成爲一隻蚌，把折磨我心靈的沙子磨成珍珠，然後呈現給他我最誠摯的祝福！

把回憶留在文字裏，讓它沉澱歲月的痕跡，我所有的牽掛都飄着淡淡的墨香，寫着文字的紙張刻下印記。然而我是不自信的，我要讓自然告訴我，每一個暗香背後的真相，於是，第二天早早起牀去看了金銀花，長長的金銀花帶經過漫長的黑夜更是蒼綠挺拔，一眼掃去，在花尖處有幾株綻放的米黃色和淡黃色的花兒正閃着晶瑩的露珠，向着葉子凝視。昨晚，我們倆努力地尋找也沒有找到，可是今早一眼就能看到。暗香背後是有力量在支撐的，原來那句流行語“哪有歲月靜好，只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是有道理的。

歲月鮮活生動，體現在每個細節裏。人間溫情暖心，體現在感恩惜福的每個瞬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