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衣散文

秋深，天冷。收拾衣櫃。一件件舊衣，安靜守候櫃中，那樣的孤獨與寂寞。放置很久的衣服，捨不得扔掉，一直留着。最久的，應該有二十五六年吧。呢子套裝、揹帶裙、短款大衣、西褲、結婚套裙。上好的料子，款式新穎，過了時，不肯穿也不願扔掉。母親見我留存並不光顧的舊衣，想起時會問，那些衣服你還要不要？不要送人吧。真是捨不得。衣服送到遠方，不是不捨，過時的衣服誰要，即使不過時，拿到衣服的人未必能夠歡喜。

西服套裝，純毛質地。時興短款時，追着潮流，跑去裁縫店，翻看服裝裁剪畫冊，精挑細選選中一款。短款雙排扣的衣服，竟然在衣服四周，剪出一片片。完整的料子，裁剪七零八落，只為兩個字：喜歡。喜歡的，穿在身上，由內而外的心清氣爽。不喜歡的，哪怕是一件衣服，足以令人窒息。也怪。喜歡的衣服，總是不入流。不記得什麼時候，西服套裝淡出我的生活。我將它儲存起來，像那些黃金玉石放置一邊，不再觸及。

愛美天性，我總是留意街頭巷尾女人的穿着。好看的衣服，就像男人遇見好看美女，總不忘多看幾眼。我記下衣服款式，按照自己意願稍加修改，穿出喜悦。

二十年前，北京城少有超市。百貨商場倒是有不少。百貨，顧名思義，商品種類繁多。不像今天，分類清晰，各種專賣店遍佈大街小巷。一個專賣店，發散開來，涉及到一個品牌的方方面面。菜市口百貨商場、王府井百貨商場、西單百貨商場……北京城到處以地名命名商場名字。百貨商場裏專設櫃台賣布料。一匹匹布，有順序，按種類深淺依次排開。深色面料多是純毛質地。好看花布一眼望去，猶進花海，賞心悦目。喜歡聞面料的味道，香香的。特別是花布，一匹匹擺在櫃枱上，眼花繚亂。我不僅僅看布，看的也是花，那不是布香，而是花香。那時，大商場全有賣布料的專櫃。即使買不到心儀花色，依然可以到別處選擇。如今除了王府井和西單殘存百貨商場，百貨商場已經在城市日新月異下更換為時髦的名字。換掉的還有布料專櫃。

家附近很早沒有布店。裁縫店極少。王府井步行街現在還有瑞蚨祥。雖然百年布店，走進去的感覺和少年時大不一樣。多了華貴，少了素樸。現在，買個布料都不知道該去哪裏。現今，還有誰買布料做衣服？買衣服方便快捷。還可到淘寶自由選擇，少了奔波之苦。如今，除了鞋子，褲子，其它的衣服我選擇網購。我青睞網上服裝，很多個人原創品牌。在淘寶，輸進喜歡衣服風格，一拉菜單，各種品牌蹦出，一件件看，看得人大喜。比來比去，最終不失所望。足不出户，選擇各種好看衣服，絕不撞衫，穿出自己風格，多美好。

童年時，很多衣服，出自母親之手。母親看見好看花布，一定扯上幾尺，休息間隙，裁剪製作。後來，裁縫店如雨後春筍。母親不再手工為我做衣。花一些手工費，找個手藝好的裁縫，帶着我量體裁衣，過個幾天就能夠穿上新衣。

黑色大衣和我在一起很多年。在哪個商場買的布料，一點兒不記得。街邊遇見有女人穿的`大衣款式新穎，我過目不忘。這件大衣，我在領口和袖口配上紅色格子。雙排的扣子。釦子也別緻。搭上大大發亮的深紅色鈕釦。與領與袖協調搭配。愛上這件大衣。天冷，定要穿上它。後來，它被我無情儲存於衣櫃間。過時。這樣的藉口安慰自己。後來，又買了長款大衣。時興明線大衣時，又繼續添置。女人為美麗而生。長款大衣，最終一件件被我送與別人。最終留下來的還是它。去年天冷，拿去洗衣店。年輕老闆拿過衣服，看了很久，説，老料子，一看就知道，如今買不到這麼好的料子，款式也不錯。穿去上班，一點兒也沒有過時的味道。友説很文藝，一看是我風格。我笑笑，説二十多年的舊衣。今年，秋深，想念着它。穿它上班，出入擁擠地鐵。玻璃反光中遇見自己，那件衣依舊，丟掉的卻是年輕時的自己。那一刻，無限感慨。我的眼淚要流，為不再的青春，為飛逝而過的時間。最傷痛，最無法挽回的還是時間。時間，不可救贖。

揹帶呢子長裙做了兩條。高腰。寬帶。梅最先買過一條。黑色，緊身。裏面穿上白色緊身秋衣，曼妙身材一覽無遺。被她的裙子迷住。不喜歡與人同。因為太愛，適合，毫不猶豫效仿一條。唯一不同的是裙子面料。母親買來一塊灰色布料，我看着顏色的好，尺寸也夠，又做了一條相同款式揹帶裙。一黑一灰，交換着穿。兩條裙子好多年沒有動過。收拾衣櫃的空閒，又穿上它，剛剛好。裙子留下太多記憶。再相見，念及的是匆匆而過的歲月，那個留在我記憶裏的梅。梅，個性女子。冬天裏，一件襯衫外加一件牛仔過冬。她説，不冷。懷抱獨身的她，終究忍受不了紅塵寂寞，尋了長她許多男子結婚。不知她是否誕下自己寶貝。如有，會如她一樣美麗聰慧正直豪爽。

粉色結婚套裙，無論如何不能丟棄。二十年前，不時興白色婚紗。朋友結婚，選擇多是粉色。在婚紗選擇上，我遵循實用理念，傾向於平時可以穿出去的婚禮套裝。這身套裙，在新世界商場南面規格較高衣店遇見。初見，它被單獨掛在玻璃櫃子子。燈光下，華麗麗。店主説，從香港運來沒有幾天。價格不菲。我看上的更多是裙子的色。我愛的粉色。狠一狠心買下了它。連衣的裙子，鏤空西服式樣外衣。一生只做一次新娘，一生只有一次難忘的婚禮，婚禮套裝，一直在塑料袋子裏收藏。

我對粉色情有獨鍾。衣櫃中粉色居多。各種的粉。有人説，粉色是小妾穿的顏色。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婚後，適宜天氣，穿這套裙子上下班，日日是新婚。粉色西裝，小巧精緻。姐送給我。那粉，粉的燦爛，要多喜歡有多喜歡。分外合體。穿着它上班，人精神許多。

衣櫃裏，粉色套裝，毛衣，緊身秋衣，數一數真是不少。

粉色，青春色，青春記憶。一生，喜歡的顏色不多，粉，從年少忠誠於今。

收拾舊衣，收拾出這樣多的記憶。人的愛好不一。有人喜歡收藏郵票、瓷器、電影票、衣服套牌、玉石。我卻喜歡收藏舊衣。別人收藏曆史，我收藏記憶。舊衣裏，細密針線間殘存青春的味道，埋藏一個個可待追憶的陳年往事。每一次整理舊衣，每一次喚醒內心深處感慨。時間贈人閲歷同時，剝奪青春容顏。文字是記憶方式，舊衣何嘗不是？

秋天蕭瑟。在舊衣間，整理出一段段往事。五味雜陳。更多的是時間匆匆的感傷。有人説，日子是爐火上煲出的湯，要慢慢熬。當你深感生之喜悦時，日子不可以也不能用熬字修飾的。如若熬，那就熬出生活最粘稠的味道吧。抑或，將生活裝進時間的夜光杯裏，釀一杯生活的酒。寒冬裏，圍坐爐火，與自己對坐，撿拾生命裏最美好的人和故事，回憶……

生活曾經多麼美好，多麼詩意。生命本該如此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