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教師的班主任日記

上課鈴響了，我推開教室的門，身子下意識地向後閃了閃。因爲經驗告訴我，這班學生這麼調皮，他們會不會在門上放把笤帚、簸箕，更有甚者會放杯水什麼的，給你這新來的老師一個迎頭痛擊，顯一顯他們的本領，這都是有的。還好，沒有什麼“炮彈”襲來，我穩步走進教室。

“起立！”班長喊。同學們嘁哩喳啦地站了起來。

“同學們好！”

“老師好！”聲音很亂，還夾雜着奇形怪狀的聲調。

“同學們請坐。”

同學們坐下後，幾十雙眼睛注視着我。對於聰明機靈的學生來說，新調來個老師當他們的班主任，他們早已知道，消息靈通的可能連班主任的“底細”都打聽出來了。我環視了一下教室，幾十雙眼睛注視着我，有高興的、驚喜的，也有疑問的、好奇的，還有不屑一顧的……但是，我發現不論他們表現出什麼樣的眼神，卻總掩飾不住眸子深處的天真和純潔，他們畢竟還是孩子，還是一塊塊待琢的璞玉，一棵棵需要修剪的樹苗。立時，一股責任感充溢了我的心胸。

“同學們，我姓楊，楊樹的楊，北方最普通的一種樹。叫楊福平。”我回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福是幸福的福，平是平安的平，也是平凡的平。從名字上看，同學們就知道我是一個再普通平凡不過的人。從這學期開始，我當你們的班主任。能不能當好你們的班主任，還是個問號。但是，有一點希望大家放心，我憑做父輩的一顆責任心，會盡職盡責的。那也希望大家能接受我，讓我們共同努力，把班搞好。今後咱們就要朝夕相處了，來日方長，有什麼話以後再說。下面，我們開始上課。”

我說完了，同學們像有些奇怪地還愣愣地看着我，像是說：新上任的班主任怎麼也得做一篇洋洋灑灑的就職演說吧，怎麼能就這樣三八兩句話呢？可同學們哪知道，有些事是需要做而不需要說的，尤其是對於一個差班。

我開始上新課。

“同學們，你們小學唸了五年，到中學又唸了一個學期，”我開始說我不知想了多少遍的導言，“在這麼長的時間裏，教你們的有許多老師，有男老師，有女老師，有年輕的，也有年老的。那同學們想一想，有沒有你最難忘的老師呢？”

同學們像都沒加考慮，習慣性地喊道：“有！”

“好，那你想想，他爲什麼讓你最難忘呢？一定有一兩件讓你記憶最深刻的事。想一想，看誰能勇敢地說一說。”

等了一會兒，沒有一個說的，這是我預料中的事，語文老師一般都注重培養學生的讀寫能力,而忽略聽說能力，這也正是語文教學應注重的問題。

“既然沒人說，那我們就請一位名人――中國現代著名作家魏巍，讓他先說一說他印象最深的老師，看他是怎樣說的，我們再學着說一說。怎麼樣？”

有的同學東瞧瞧西看看，還以爲我真的請人來了呢，顯然，他是對新課本連一眼都沒看。看過課本的同學當然知道我指的是第一篇課文，不由自主地暗暗地笑了。

我讓同學們翻開課本，開始讀第一課――《我的老師》，並提出幾點要求，注意讀準字音，注意標點符號，有能力的同學，爭取讀出作者所要表達的感情來，讀完比一比，看誰讀得最好。還要說一說，作者的老師有什麼事讓他最難忘。

同學們開始讀課文。可是，不像我在農村中學，一讓同學們讀課文，就聽到清脆響亮的朗朗的讀書聲，而是像戲劇開演前戲臺底下的那一片嘈雜的喧譁聲。被叫到辦公室的那個小李浩，坐在第一位，仄歪着身子，搖頭晃腦，煞有介事地讀。我細聽，根本就聽不到他讀啥。和他同位的是一個高個子女同學，身子比周圍的同學高半截，顯得很不協調。她戴一付精緻的眼鏡，甜甜的圓臉，一定是個近視。從書皮上看到她叫孫娜，我默默地記下了這個名字。做爲一個班主任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用各種辦法，記住全班同學的名字，這是班主任的基本功。這對我這忘性多記性少的五六十歲的人來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一邊在位間巡視，一邊仔細觀察，說一個班怎麼怎麼怎麼亂，實際調皮的學生並不多，大部分同學都在認真讀課文，只有少數的同心不認真讀。中間位上有一個留有齊耳短髮長得很清秀的女孩子，讀得非常投入，兩手捧書，聲音清晰，一絲不苟，大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神態。我一看名字：王曉荷。啊！這不是老師們說的六班唯一的一棵好苗子嗎！說她學習好，品德好，而且又能寫會畫，多才多藝，是一個少有的才女。說這學期正鬧着轉學呢。

“哈哈哈――”突然間，一陣肆無忌憚地大笑聲震響了整個教室，全屋的讀書聲戛然而止，大家都驚奇地朝發出笑聲的地方看去。我也一驚，該來的終於來了。笑的是後位一個瘦高個男同學，刀條細臉，小鼻子小眼，五官很吝嗇地擠在一起。同學們都一起看他，他卻毫不在乎，仍哈哈哈地大笑。

我預想到課堂會出現意外情況，但沒想到它來的這麼快，上課不到十分鐘就來了。我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要抑制自己，不能激動，不能憑感情用事。我走到他跟前，他還在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呢？”我強抑制着憤怒儘量語氣平和地問他。他仍趴在桌子上笑個不停。這樣的學生還真少見，太不知羞臊了，衆目睽睽之下，如在無人之地。

我又問了他一遍，他才擡起頭，笑着看着他同位的女同學說：“楊婷婷不好好讀課文，自己胡編着念，故意逗人笑。”

他同位的女同學，長得單薄瘦削，留着男孩子一樣的短髮，緊繃的方臉上透着一股犟氣。聽他一說，立即反駁道：“他瞎說，我念課文呢！”

“沒念，她說――”那女同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踢了他一腳。那男同學仍沒理她，自顧自地說下去：“她說――她說，新來的班主任，是個瘦老頭，渾身沒肉淨骨頭，一個可憐巴巴的瘦老頭兒……”他剛一說完，全班同學都鬨堂大笑起來。我也被逗笑了。

原以爲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原來如此。學生讀課文，不好好讀，胡編亂念，這是經常有的事。記得我原來教過的班有一個男孩子，他上課不好好念課文，數着前面的女同學的頭髮念“×××的辮子長，×××的.辮子短，×××的頭髮是一蓬傘。”念得那些女同學找我告狀。不過，像這樣，肆無忌憚地大鬧課堂的，還沒有。

我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向大家說道：“一上課，我讓大家說說印象最深刻的老師，沒一個同學發言。可我和同學見面還不到十分鐘，楊婷婷同學就能編出這麼一大套來，可見楊婷婷同學還是滿有文才的嗎！而且，你編得還很形象，你起碼抓住了我這個人物形象的特點：瘦。而且，你還很有愛心，很可憐我這‘可憐巴巴的瘦老頭兒’，我得感謝你――”我說着，看到楊婷婷和路小宇（就是大笑的那個男同學），他倆瞪着迷惑不解的眼睛，嘴凝固成0型。全班同學也都瞪着驚異的眼睛，像看着天外來客似的盯着我。過後，我和同學們嘮起這件事，他們說那就是遇上我，要是遇上別的老師，他倆非捱揍不可。

“楊婷婷同學很善於觀察，而且還善於表達，這證明她的文學素質不錯，我相信楊婷婷同學的語文成績也一定不錯。”我看了一眼楊婷婷，只見她臉上的表情由驚詫變成懷疑，由懷疑變成迷惑不解，像有一團疑雲凝固在她的臉上。“但是，我們這節課的任務是讓同學們讀課文，一會兒，看誰讀得生動、準確，那就要求同學們把功夫下在讀課文上。進行人物描寫，寫作文那是作文課的內容，不用忙，有你的用武之地。所以，我希望大家能與老師配合，完成我們這節課的內容。”

我讓同學們又開始讀課文。一場風波算是平息了，我對自己的處理還算滿意，即沒傷着同學的自尊心，也沒讓自己下不來臺。沒過多大一會兒，又有幾個同學坐不住了，讀不下去了，用書遮着臉，趁着同學們的讀書聲，偷偷摸摸地和鄰位說起話來。幾分鐘的時間都堅持不了，我意識到，這些學生不好的學習毛病已形成自然，改起來一定不容易……一個胖得像一桶油似的男同學，和同位說得熱鬧，還發出“嗤――嗤――”的竊笑聲。我到他跟前，他假裝一本正經地捧着書，讀起來。我看到他的名字叫劉金龍。又是一條“龍”！路小宇，楊婷婷，李浩，劉金龍，剛一見面就見到幾條“龍”，那還沒露面的“龍”呢！

找同學讀完課文時，我先找王曉荷讀，她讀得聲音暢亮，準確生動，真是個好學生。接着孫娜讀，她也讀得口齒清楚，通順流暢，。又找楊婷婷讀，沒想到她讀得有聲有色，聲情並茂，很富有感染力。一股欣喜之情涌上心頭，課文讀得多好！調皮搗蛋，本來就是孩子的天性！不調皮搗蛋，也不是孩子了。

……

一節課下來，得說起起落落，反反覆覆，很不順利。調皮學生雖然是在我預料之中，但是有些學生思想溜號，不在課堂，卻在意料之外。他們的思想像撒繮的野馬，怎麼也收不回來，說話、做小動作、玩鬧……成了他們的課堂習慣。這樣的學生雖然不多，十個八個，但他們一鬧，整個課堂就亂了，課就沒法上了。所以，得一次又一次地打亂教學順序，組織課堂教學。雖然我下了最大的功夫備課，課上得仍很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