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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娃娃的天空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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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凌堅。”

醜娃娃的天空日誌

偌大的教室裏,我獨自一個人站在講臺上做着自我介紹。可是除了這句,我說不出其他任何話。額前的頭髮幫我擋住了別人的視線,其實這也僅僅是掩耳盜鈴罷了,我清楚得很,講臺下面一雙雙眼睛正在好奇地張望着。

我的自卑感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小時候,我惟一做的遊戲就是對着一隻醜娃娃講話,沉默是我大多數時候的狀態。在我的生命裏,除了家人,我不向任何人展露我的笑容。

“你是轉來的吧,我叫蘇布,以後我們就是同桌啦。”

我轉過頭來,看到的是一張燦爛的笑臉。短短的頭髮,明亮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嘴脣上揚,露出整齊的牙齒。

很快地,我從他的眼睛讀到了驚異,我無所謂地扯扯嘴脣。因爲我已經習慣了別人的這種目光,我也不想搭理任何人,我只是想繼續我以往的生活,一個人獨來獨往。

融入一個新的環境對於我來說其實很難,陌生的人,陌生的周圍,讓我感到有些許的恐懼。就在我茫然無助的時候,蘇布似乎發現了什麼,他不停地介紹新同學給我認識,讓我參加社團,可都被我冷傲而無情地回絕了。

我們的課桌上雖然沒有那道所謂的“三八”線,但我總蜷縮在桌子一邊,任胳膊露出課桌外好多。而蘇布呢,似乎也小心翼翼地寫字。只是偶爾,他會欲言又止地望着我。終於,當我再一次把蘇布借我的參考書丟在他的位置,而手裏捧着一本一模一樣的書時,我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無奈,或許還夾雜些別的。是的,我寧可跑遍大半個城市去圖書館借,也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幫助。可不知怎麼的,我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有點疼。

“我想我不需要,我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是不是。”深夜的時候,我抱着我的醜娃娃,對她講着同一句話。

日子像流水一樣從指尖劃過,很快入冬了。那天晚上的風很大,吹在臉上生疼生疼的。糟糕的是,走到半路,我發現我的數學書竟然忘在教室裏。停在原地躊躇了半天,還是決定折回教室去拿,因爲明天有一個很重要的測驗。

幾乎是一路小跑地來到教學樓,還是沒有趕在熄燈之前。黑洞洞的.樓道,走在裏面會發出異常響亮的腳步聲。花了很長的時間,終於爬完五樓,身上早已緊張得出了一身汗。班級左邊第三扇窗戶沒有鎖緊,可窗戶那麼高,個子矮小的我怎麼爬得上去。

就在我焦急萬分,甚至有些後悔折回來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句,“要我幫忙嗎?”我頓時七魂嚇去六魂,膽戰心驚掉過頭去,卻發現一張溫暖的臉。

是的,是蘇布。我點點頭。他利索地爬上窗臺,鑽進教室,從我的抽屜裏把那本數學書遞過來。

在黑暗中下樓的確是件困難的事情,我小心地扶着扶手,生怕踩空下去。只是突然間,一隻溫暖的手拉住了我。我知道那是蘇布,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感覺那上面滿滿地盪漾着一種溫情。

我的手掌心滲出細細的汗,不知道是因爲對黑暗的恐懼還是因爲被蘇布牽着手。我心慌意亂地想着,腳下還是踩空了,我試圖掙脫蘇布的手,卻被他死死地拉住了。事實證明,牽着手下樓的後果是,本來摔一個人現在摔兩個人。我看到他的額頭上滲出血來,心裏有些內疚。“快走吧,我沒事。”蘇布說。

風真大,颳得人都快飛起來了,可我的心裏卻暖暖的。就在我疾步向前快到宿舍的時候,我聽到有人很大聲地對我說“晚安”。我知道那是蘇布,我衝着黑暗中的影子很開心地笑了一下,儘管我知道蘇布肯定看不見。

“你知道嗎?我的心輕輕地開了一條縫,似乎有一種叫快樂的東西將要溢出來。”我的醜娃娃今天很開心。

第二天早上,我剛跨進教室,就見黑板上赫然寫着四個字,凌堅,蘇布。中間畫了一顆大大的心。

對此我依舊沉默,我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

“誰寫的?”剛走進教室的蘇布大聲責問道,“以後誰開這種玩笑我跟誰急。”說完刷刷地把黑板上的字擦去了。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是啊,蘇布那麼優秀,是很多女生暗戀的對象,我活脫脫一隻醜娃娃,他怎麼會注意上我呢。

整整一天,我都混混沌沌的,腦子裏滿是蘇布的名字,直到傍晚白小茉攔住了我的路。

“你以後少給我接觸蘇布。”她趾高氣揚地對我講話,“你以爲每天都跟蹤你下晚自習是他喜歡你嗎?”

什麼,蘇布每天晚自習後都跟蹤我?難怪我總覺得後面有人跟着,難怪那天他及時出現在我的面前。白小茉後面還說了很多,可我一句話都沒有聽見。

“你長得那麼醜,蘇布纔不會喜歡你呢,你還自作聰明把書忘在教室裏。”終於,白小茉的最後一句話把我拉回了現實。

我的頭突然好像被人打了一棒,“蘇布那種人只有你們這種小女生纔會喜歡,我根本不願意看到他。”

就在我轉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站在身後的蘇布,他的眼睛中充滿了哀傷,他的樣子在風中像一片飄落的葉子,我的心頓時被狠狠地劃了一刀,可還是倔強地離去。

“我做得是對的,是不是?”深夜,我把醜娃娃抱在懷裏淚流滿面。記得那個夜晚,我曾問蘇布,爲什麼要摔倒時還是抓着我的手不放,蘇布對我說,他明白我的脆弱,他只想好好照顧我。

接下來的日子,我逼迫自己不再去想蘇布的任何問題,只是每天晚自習回宿舍的時候,我總會掉頭張望着,希望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可是,我沒有看到。

後來,高考很快就結束了。

大一的新生見面會上,照例是自我介紹。我站在講臺上,望着黑壓壓的一片,彷彿又回到了一年前。我舔了舔嘴脣,說道,我叫凌堅,然後嘴脣就乾燥得講不出任何話來。忽然間,我非常想念一個叫蘇布的男生。

上帝總是那麼愛開玩笑,黑壓壓的人羣裏,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短短的頭髮,嘴角上揚,正露出明亮的笑容。第一次,我撩開前額的頭髮,只因爲想看得更清楚。

散會後,我故意在人羣中走得很慢,我想等蘇布,想對他說對不起。可等了好久,仍不見蘇布上來,我只得轉過頭去看。

原來,蘇布就在我的身後,正笑意盎然地望着我。然後他讓我閉上眼睛,往我的手心放了一件東西。

“一,二,三。可以睜開了。”

我低下頭,望着掌心的東西,頓時淚流滿面。

其實,一年前我站在講臺上的時候就曾許下一個願望,希望哪一天有人能送我這樣的禮物。就當我快忘記的時候,這件禮物突然出現在我的掌心。

蘇布說,他從來都認爲我是個漂亮的娃娃,堅強而又任性。高三那年,他偷看了我的志願,於是就跟到這裏來了。

陽光下,我手中那隻玫瑰紅的脣膏被鍍上了一層金色。我笑了,笑得那麼燦爛,第一次,我讓我的嘴角上揚。

我是先天性兔脣,一年前的今天,我曾經許願,希望有人送我一支玫瑰紅的脣膏。

蘇布曾經說過,他明白我的脆弱,他只想好好照顧我。因爲他也是一個先天性兔脣的兒童,幸運的是,他的手術非常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