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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日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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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沒有見到過我的爺爺,但我腦海中卻一直有着關於他的種種記憶,彷彿在我很是幼小的時候,在他的懷裏或是在他的掌心開懷大笑過。

情感日誌:山

而我小時候的記憶裏有這麼一座山,旁敲側擊父母的話語,我認爲爺爺在我記事之前就是死在了那座山上,可我卻從來也沒有證實過這件事的真假。

那座山上有我們家的一片田地,對於家鄉的記憶我也僅僅是留下了那片麥田。

最深刻的就是一片陽光下的麥山,閃爍着陽光的麥浪迎面拂來一陣麥香,凝聚的整片土地生命的麥子散發出的誘人氣味,讓人不禁一陣萎靡暢爽。

最近一次去看它大概還是四年前,那時候是北方的六月,熟悉的山,熟悉的田地,可卻已經不是我們家的了。

麥田大約有半畝的樣子,長勢很好,該收割了。田地的土坡有些詭異,是純黑色的,顆粒的晶面反射着六月的陽光,在土地上形成無數閃爍的星星。在麥田旁的黑土中,插着一把鐵鍬,樣式很普通,甚至他的鍬把看上去像是木頭的。鐵鍬上掛着一頂草帽,顯然是麥秸稈編成的有些舊了。磨破的邊緣上枯稈都伸出來了。

在麥田的後面還有一片地,種着綠色的作物,好像是蔬菜。一陣微風吹過,麥田裏泛起道道麥浪。

我熱愛着那片田地,在我爲數不多關於家鄉的記憶中那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相信爺爺也很愛那片土地,可能是累死在那散發着誘人氣息的土地上的?誰知道呢。

無論如何,在我爸爸的十四歲那一年,爺爺去了。上初中的爸爸放棄了學業,回家務農,就那樣跟着奶奶挺了過來。

後來他去了北京養育了我,結果卻把我帶回那片小山坳後又踏上了北行之路。

媽媽也跟着他一塊走了,直到五歲那年才把我接到北京。

對於這個嶄新的父母,我從來不認同他們——那時候我已經記事,可我的從不記得我認識他們。

我想念靠着第三隻腿才能走路的奶奶,我也想念自己養了好幾年的大黃狗,還有那片醉人山上的麥田,我深深的想念。

說實話,我很討厭我的父母,他們跟我之間有着不可逾越的鴻溝,劃隔兩岸,水火不容。恰似北緯三十八度線,恰如一百八十度經線穿過的海峽。

隨着我年歲的增長,對於他們我是愈加叛逆。

學校一次次的.叫過父親去,他一次次的送我進醫院,我一次次的在學校惹是生非——我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他,我後悔做他的兒子。

十歲的時候我就開始“闖蕩”社會,認識過很多人,見過很多嘴臉,也被人打的體無完膚過——但那也比我在家裏強。

哦我親愛的爺爺,每當這個時候我是多麼想念您啊!那溫暖的手掌與懷抱,是我心底一片收割時節卻無人問津的田地!

而回到家之後迎來的總是父母的責罵與毆打,質疑與掐着媚笑於別人的醜惡嘴臉。真的想快快成人離開這個家。

年歲大了,倒也習慣了種種,我卻也關心起打拼了一輩子的父親。是我姐姐的孩子,讓他我在身上體驗到了一種父愛的沉澱。

那晚他玩着從來沒見過的新鮮東西——微信。

姐姐從微信裏發來一段小侄子的視頻,他笨拙的拿着手機不敢碰觸屏幕,因爲他聽我說過“碰一下屏幕圖片就會縮小了”這句話。

他咧着嘴笑,眉下的魚尾紋皺的像山,他說:“兒子一轉眼就這麼大了啊。”

恍惚間我聽到他在說我,可我猛然驚醒那並不是我。

一瞬間眼淚流了下來——莫名其妙的淚如雨下。

一念之間思緒萬千。

我從來沒從他身上體驗過父愛,可我卻也沒曾想過他十四歲就失去了父親的他也沒得到過父愛。我從來都奢望着他給我的所有卻忽略了他是從一無所有開始的。我從來都在抱怨他給過我的是那麼少那麼微不足道,可卻忘了那似乎是他能給我的一切。

我終於發現自己看人的眼光太過簡單,我從來沒有去想面具下面是一張怎樣的面容,我總是直接把面具當做面孔來對待,卻忘記了笑臉面具下往往都是一張流着淚的臉。

爸爸從來沒跟我說過他在失去父親的時候是怎樣的痛苦,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自己是怎麼一個人在北京闖蕩下來給我一個安定的生活,他從來沒有對我有太高的要求只想我完成他當年未完成的心願——當個大學生。

只有初中文化的爸爸卻在北京闖蕩幾十年攢下了一套房子一輛車,現在他在給我攢着大學學費,我從沒認真想過他要做到這一切該有多難。一瞬間我忽然理解爲何他不懂跟我交流而造成的巨大鴻溝了——他落伍的只剩下愛我的本能了。

他看着那個孩子就像十八年前的我一樣嗷嗷待哺,渴望着這世界能給予他的一切資源,而這都需要他一個人去承擔下來。

他就像記憶中那片大青山,我從他身上汲取着活下來的物質,卻忽略了他是如何活下去的。

父愛,與母愛完全不同,他更含蓄,更無言,如山一樣。你幼年去看,他是你的保護神,少年去看,他似乎變成了阻擋你眼睛的障礙。青年時,或許你會覺得,他變矮了,你認爲你已比他高。或許當你中年時候再次去看那座山,你會忽然發現。他一直都在那裏,不增不減,不高不低,一直都在默默的看着自己的驕傲,狂妄,自私,以及狹隘,他都在包容,無聲無息的包容。你會心底酸楚,你會恍然大悟。這...就是父愛。

我看着他咧着嘴笑。五十不到的他頭髮卻黑白參半,皮膚黝黑,從未失去一個莊稼人應該有的健康膚色。

他看到了我哭。慌忙的放下手機想問我怎樣卻無從說出口的安慰,轉眼間我已經成長到了他不敢對我責罵與鞭打了,也成長到他於我再無半點話題了。

父愛如山。

————

總有一天我會回到那片山坳,再看一眼那金黃的麥田,哦對了,我還會帶上我爸爸,再跟他看一眼他曾耕種過的土地,青山。

倘若我有來世,必定化爲青山,護你一世安寧。我親愛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