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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上黃鶴樓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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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的春天似乎多雨。1993年春節一過,我就跟隨村裏一班人來到廣州郊區一個小鎮,在一處農貿市場的建築工地打工。雖然我在學校學的是建築類專業,但幹砌磚頭的活還是外行,掛線行磚,抹漿勾縫,總是笨手笨腳。有一次,一個巡查的廣東包工頭來了,看到我砌的磚牆下掉落了不少砂漿,劈頭蓋臉就把我一頓大罵,好在我聽不懂他那廣東鳥語,由他去吧。末了,村裏爲首的人給我換了工作,和砂漿,挑磚頭。我們居住的地方就在農貿市場的一角,簡易的塑料雨布下,搭起一排木架和木板,草蓆一鋪蓋,就是牀了。春雨菲菲,我也用不着洗腳洗澡,天亮了起身幹活吃飯,天黑後和衣上牀睡覺,在灰暗的日子裏,不再思考着未來。

兩上黃鶴樓日誌

那天正在幹活的時候,村裏來了一個人,捎帶一封信給我,說是我母親交他轉我的`。信是從武漢寄到村裏的,我撕開信封,掏出兩張紙來,前一張是手寫體方格信紙,後一張是印刷品。那信上漂亮的行草寫着:“凡子,你好!個人詩集出版活動,由我單位與《青年月報》合作,具體由我負責。大集拜讀,覺得作品基本符合出版要求,同意出版。現寄上《事宜》一份,請參閱。若願出版,請速回函,並速辦手續。叢書共出十本,額滿爲止。”接下來是三條相關事項,末尾署名“饒慶年”。我又一字不漏,將出版事宜看了一遍。

幾個月前,我看到一則《青年月報》的徵文比賽,就將我自己從打字社打印的一本薄薄的詩集寄了過去,筆名署的是“凡子”,就是凡夫俗子的意思。我本早就忘了,不曾想到,這一次投稿竟然有了回信。而且我的詩集受到了肯定,還能出版。那時,我並不知道饒慶年何許人也,是日後才得知,他當時是中國鄉土詩人的代表人物。我一整天都處在興奮當中,喜的是自己的作品有人賞識,終於能夠出版。憂的是,那至少6000元的出版費用,讓我徒添浩嘆。煎熬,輾轉難眠。第二天,我跟工地結了賬,買了火車票回家。

在永興縣城,我把信給幾個同學和朋友看了,縣民政局一個素昧平生的青年朋友看到後,聽我說打算到武漢去見饒慶年一面,想請求把出版費用減少一點,當即拿出100元給我,說:“你去吧,我支持你路費。”對於這一筆雪中送炭的資助,我永生難忘。我是在馬田火車站上車去漢口的,臨行前夜,住在一個初中同學的單位宿舍,那時天寒料峭,而且我已經有幾年沒有買過衣服,就借了他的一件紅色夾克穿上。

在漢口下火車後,已是上午,我按照出版事宜裏的介紹,先去找本次叢書出版的法律顧問謝女士。在靠近長江邊的路上行走,風大且冷,路上顯得冷清,我已有點飢腸轆轆。摸摸口袋裏那點盤纏,不敢輕易花費。又是幾個轉彎抹角,在一棵大的行道樹下,有一個老太太蹲在桶子前賣吃食,我上前一看,是一團團的蓮藕湯,一問價格便宜,又是武漢特色,就買了一碗,蹲在路邊囫圇吞下,淡淡的湯,脆脆的藕,並未感覺到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找到謝女士時,已近下班時間。聽我講明此番來訪的原由,她跟饒慶年老師通了電話。告訴我說,饒老師目前在一家報社圖書編輯室工作,要下午纔有空見我。她也說了一番對我詩集的溢美之辭,末了說先安排我到附近的招待所住下,而且住宿費也不貴,下午她帶饒老師來看我。

辦好住宿,已是午後,我便呆在房間裏休息。過了一段時間,響起了敲門聲。我激動地打開 門,果然是謝女士,一同而來的是一箇中年的男子,個子不高,有點肥胖,甚至可以說是臉面身子都有些浮腫,這就是饒慶年老師。他微笑和我握手,眼裏流出溫和的光。

我們自然是談詩,他說我的作品是不錯的。也談到了我目前的處境,四處飄零,生活無着。他對我充滿了同情,甚至拿筆寫了一個在北京,一個在廣州,他的朋友的地址,說我若去那些地方,如需要的話,可向他們求得幫助。謝女士問饒老師,能否讓我在他們圖書編輯室找份臨時工作,饒老師說目前人是滿的,很難辦到。我提到能否將出版費用給我儘量減少一點,饒老師答應了,他說等他跟同事們商量後答覆我。

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饒老師說,我們到街上去隨便吃點。我說我請客吧,說這話,我其時心裏沒有底氣,口袋裏只有那麼幾十元,也全是出於客套。“到了武漢,怎麼還能要你請?我請你。”饒老師笑着說。

在一間雅緻的小餐廳裏,饒老師特地給我點了一個水煮麻辣牛肉,他說我是湖南人,肯定要吃辣的。但麻辣牛肉我卻是平生第一次吃到,既辣又麻,麻得舌頭髮麻發木,連說話彷彿都管不住嘴舌。我之前從沒有吃到過這麼高檔的飯菜,這一餐讓我20多年來一直不曾忘懷。

吃過飯,饒老師又來我房間裏談了一會,我告訴他明日返回。他說我就不來送了,有事經常來信聯繫。我說我還想去黃鶴樓看看,他便又仔細地告訴了我如何去的路線,還畫了簡易的圖。

第二天一早,我辦完手續後,離開了招待所。一路步行,穿街過巷,走上了神往已久的長江大橋。微雨菲菲,長江之上煙霧茫茫,橋下船隻往來,兩岸高樓林立,車輛穿梭,時有火車鳴叫,從橋上駛過,好一派都市繁華景象。

黃鶴樓就在眼前!一切歸於無語。任憑小雨飄灑滿身,我靜靜仰望良久。之後,獨自在亭閣曲徑間漫遊,拾階登上了黃鶴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