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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托塔天王夢中顯聖 浪裏白跳水上報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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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宋江軍中,因這一場大雪,吳用定出這條計來,就下雪陷坑中,捉了索 超。其餘軍馬,都逃回城中去了。報說索超被擒。樑中書聽得這個消息,不由他 不慌。傳令教衆將,只是堅守,不許相戰。

第六十五回 托塔天王夢中顯聖 浪裏白跳水上報冤

且說宋江到寨中軍帳上坐下,早有伏兵解索超到摩下。宋江見了大喜,喝退 軍健,親解其縛,請入帳中,致酒相待。用好言撫慰道:“你看我衆兄弟們,一 大半都是朝廷軍官。蓋爲朝廷不明,縱容濫官當道,污吏專權,酷害良民,都情 願協助宋江,替天行道。若是將軍不棄,同以忠義爲主。”索超本是天罡星之數, 自然輳合,降了宋江。當夜帳中置酒作賀。

次日,商議打城。一連打了數日,不得城破。宋江好生憂悶,當夜帳中伏枕 而臥,忽然陰風颯颯,寒氣逼人。宋江擡頭看時,只見天王晁蓋,欲進不進,叫 聲:“兄弟,你不回去,更待何時!”立在面前,宋江吃了一驚。急起身笑道: “哥哥從何而來?屈死冤仇,不曾報得,中心日夜不安。前者一向不曾致祭,以 此顯靈,必有見責。”晁蓋道:“非爲此也。兄弟靠後,陽氣逼人,我不敢近前。

今特來報你:賢弟有百日血光之災,則除江南地靈星可治。你可早早收兵,此爲 上計。回軍自保,免致久圍。”宋江卻欲再問明白,趕向前去說道:“哥哥陰魂 到此,望說真實。”被晁蓋一推,撒然覺來,卻是南柯一夢。便叫小校請軍師圓 夢。吳用來到中軍帳上。宋江說其異事。吳用道:“既是晁天王顯聖,不可不依。

目今天寒地凍,軍馬難以久住。權且回山守待,冬盡春初,雪消冰解,那時再來 打城,未爲晚矣。”宋江道:“軍師言之甚當。只是盧員外和石秀兄弟,陷在縲 紲,度日如年,只望我等弟兄來救。不爭我們回去,誠恐這廝們害他性命。此事 進退兩難。”計議未定。

次日,只見宋江覺道神思疲倦,身體痠疼,頭如斧劈。身似籠蒸,一臥不起。

衆頭領都在面前看視。宋江道:“我只覺背上好生熱疼。”衆人看時,只見鏊子 一般赤腫起來。吳用道:“此疾非癰即疽。吾看方書,綠豆粉可以護心,毒氣不 能侵犯。便買此物,安排與哥哥吃。”一面使人請藥醫治,亦不能好。只見浪裏 白跳張順說道:“小弟舊在潯陽江時,因母得患背疾,百藥不能治。後請得建康 府安道全,手到病除。向後小弟但得些銀兩,便着人送去與他。今見兄長如此病 症,此去東途路遠,急速不能便到。爲哥哥的事,只得星夜前去,拜請他來救治 哥哥。”吳用道:“兄長夢晁天王所言,百日之災,則除江南地靈星可治,莫非 正應此人?”宋江道:“兄弟,你若有這個人,快與我去,休辭生受,只以義氣 爲重。星夜去請此人,救我一命。”吳用教取蒜條金一百兩與醫人,再將三二十 兩碎銀,作爲盤纏,分付與張順:“只今便行,好歹定要和他同來。切勿有誤! 我今拔寨回山,和他山寨裏相會。兄弟可作急快來。”張順別了衆人,背上包裹, 望前便去。

且說軍師吳用傳令諸將,權且收軍罷戰回山。車子上載了宋江,連夜起發。

北京城內曾經了伏兵之計,只猜他引誘,不敢來追。次日,樑中書見報說道: “此去未知何意?”李成、聞達道:“吳用那廝詭計極多,只可堅守,不宜追趕。” 話分兩頭。且說張順要救宋江,連夜趲行。時值冬盡,無雨即雪,路上好生 艱難。更兼慌張,不曾帶得雨具。行了數千裏,早近揚子江邊。是日北風大作, 凍雲低垂,飛飛揚揚,下一天大雪。張順冒着風雪,要過大江,捨命而行。雖是 景物淒涼,江內別是幾般清致。有西江月爲證: 嘹唳凍雲孤雁,盤旋枯木寒鴉。空中雪下似梨花,片片飄瓊亂灑。玉壓橋邊 酒旆,銀鋪渡口魚艖。前村隱隱兩三家,江上晚來堪畫。

那張順獨自一個,奔至揚子江邊。看那渡船時,並無一隻。只叫得苦,繞着 這江邊了走。只見敗葦折蘆裏面,有些煙起。張順叫道:“稍公,快把渡船來載 我。”只見蘆葦裏簌簌地響,走出一個人來。頭戴箬笠,身披蓑衣,問道:“客 人要那裏去?”張順道:“我要渡江,去建康幹事至緊,多與你些船錢,渡我則 個。”那稍公道:“戴你不妨。只是今日晚了,便過江去也沒歇處。你只在我船 裏歇了。到四更風靜月明時,我便渡你過去,多出些船錢與我。”張順道:“也 說的是。”便與稍公鑽入蘆葦裏來。見灘邊纜着一隻小船,見篷底下一個瘦後生, 在那裏向火。稍公扶張順下船,走入艙裏,把身上溼衣服都脫下來。叫那小後生 就火上烘焙。張順自打開衣包,取出綿被和身上卷倒在艙裏。叫稍公道:“這裏 有酒賣麼?買些來吃也好。”稍公道:“酒卻沒買處,要飯便吃一碗。”張順吃 了一碗飯,放倒頭便睡。一來連日辛苦,二來十分託大。到初更左側,不覺睡着。

那瘦後生向着炭火烘着上蓋的衲襖,看見張順睡着了,便叫稍公道:“大哥,你 見麼?”稍公盤將來,去頭邊只一捏,覺道是金帛之物,把手搖道:“你去把船 放開,去江心裏下手不遲。”那後生推開篷,跳上岸,解了纜索上船,把竹篙點 開,搭上櫓,咿咿啞啞地,搖出江心裏來。稍公在船艙裏取纜船索,輕輕地把張 順捆縛做一塊,便去船稍艎板底下,取出板刀來。張順卻好覺來,雙手被縛,掙 挫不得。稍公手拿大刀,按在他身上。張順道:“好漢,你饒我性命,都把金子 與你。”稍公道:“金銀也要,你的性命也要。”張順連聲叫道:“你只叫我囫 圇死,冤魂便不來纏你。”稍公放下板刀,把張順撲鼕的丟下水去。那稍公便去 打開包來看時,見了許多金銀,便沒心分與那瘦後生。叫道:“五哥,和你說話。” 那人鑽入艙裏來,被稍公一手揪住,一刀落時,砍的伶仃,推下水去。稍公打併 了船中血跡,自搖船去了。有詩爲證: 宋江偶爾患瘡痍,張順江東去請醫。

煙水蘆花深夜後,圖財致命更堪悲。

卻說張順是在水底下伏得三五夜的人,一時被推下去,就江底下咬斷索子, 赴水過南岸時,見樹林中閃出燈光來。張順扒上岸,水淥淥地轉入林子裏看時, 卻是一個村酒店,半夜裏起來榨酒。破壁縫透出燈光。張順叫開門時,見個老丈, 納頭便拜。老兒道:“你莫不是江中被人劫了,跳水逃命的麼?”張順道:“實 不相瞞老丈,小人來建康幹事。晚了隔江覓船,不想撞着兩個歹人,把小子應有 衣服金銀,盡都劫了,攛落江中。小人卻會赴水,逃得性命。公公救度則個!” 老丈見說,領張順入後屋下,把個衲頭與他替下溼衣服來烘,蕩些熱酒與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