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
太郎家有一個極爲精緻的屏風,爸爸總是說這是先祖一代一代留傳下來的珍貴寶物,只在每年的賞花節才擺設在屋裏。
六歲的時候,大郎第一次看見這個屏風,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屏風上畫着一頭雄壯的駿馬,淺棕色的皮膚,渾身是勁,好像是馬上要從屏風上跳出來似的。撫摸它的肌肉緊繃的腹部,它一動不動,十分溫順。那雙親切的眼睛宛如真馬的雙眸,緊緊地注視着太郎。
那一天,太郎幾乎在屏風前呆了半天,寸步不離。
爸爸發現了太郎的神情,說:
“到屋外去玩玩吧、和小朋友玩會兒再回來,你們這些小孩子能看懂這屏風上的畫嗎?”
爸爸想把太郎哄到外面去玩,其實他擔心的是如果太郎在屏風上亂寫亂畫的話那可就損壞了珍寶了。
太郎在想:到外面去玩,和誰一起玩呢?以前常在一起玩的朋友——惠子已經搬家了…… 沒有辦法,太郎只好聽爸爸的話。他走到屋外,在通往山裏的小路上蹣跚地走着。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太郎一個人摘起草來了,準是他心裏又在想着屏風上的那匹馬了,他肯定是在想:如果讓馬吃點草的話,也許那馬就會…… 當太郎回到家裏的時候,那個珍貴的屏風已被收起來放在倉庫的儘裏頭了。太郎如果還想看那匹馬的話,只能等到來年的賞花節了。
但是,太郎始終在惦記着那匹馬,幾乎每天晚上都夢見那匹馬。在夢中,太郎騎上那匹高大的駿馬在像大海一樣遼闊的草原上飛跑着。
第二年的賞花節來到了。當屏風又擺設出來時,太郎整整一天都在屏風前站着,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屏風上的馬和大郎夢中的馬一樣的膚色,一 樣的光彩奪目,它雄赳赳地站着,一眼不眨地看着太郎。多遺憾啊,太郎不能騎上去飛跑一下。
太郎感到有點悲傷,這麼好的一匹馬卻置身於屏風上的全是白的底色中,這大不協調了。
想到這裏,太郎看了看四周。當週圍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他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拿來了綠色的蠟筆。太郎在屏風上畫了起來,他一口氣地在馬的身後畫了一條粗粗的線條。啊,太郎畫的是草原上的綠色的地平線啊。太郎心裏肯定是這樣想的,畫一條地平線,駿馬就置身於草原中了。
太郎又一次深情地望了望屏風上的馬,並輕輕地撫摸着。也許是心理作用的緣故,馬的眼睛閃爍着生命之光,全身看上去都是活靈活現的。那條綠色的明亮的地平線在不斷地延伸,一會兒就形成了一片遼闊的大草原,溫柔的風輕輕吹拂。太郎的動作看上去像是在撫摸馬鬃毛。太郎情不自禁地撫摸了一下馬脖子。
“混蛋!”隨着憤怒的吼聲,爸爸的大拳頭揮了過來,把太郎從屏風前趕走了。
爸爸狠狠地盯着太郎:“你在屏風上畫什麼線條,就是畫這麼一條線你也會遭到先祖的懲罰,給你說過多少次了!”爸爸怒吼着。
太郎被關進了倉庫。在這裏關一個晚上,當然晚飯也別想吃了。
我畫一條地平線,這對馬該有多好啊!太郎只想到這一點,他不明白爸爸爲什麼要把自己關進倉庫,還不讓吃晚飯。他心裏難受極了,眼淚掉了下來。太郎也憤怒了,他在倉庫裏大喊大叫,可沒有一個人理他,也許爸爸不準任何一個人把太郎從倉庫裏放出來。鬧着鬧着,大郎感到累了,他睡了起來。
半夜裏,太郎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從倉庫裏那高高的窗子上射來一道月光,藉着這月光太郎在倉庫裏搜尋了起來。在修理屏風之前,屏風肯定放在倉庫的一個什麼地方。
屏風放在倉庫二樓的一個角落裏。太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比自己身高還要高好多的屏風拖到月光下。在明亮的月光中,駿馬靜靜地看着太郎,太郎在屏風前一直一動不動地站着。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一陣涼風掠過太郎的臉頰,他仰起頭,但風並不是從那高高的窗子吹進來的。會不會是……,大郎心裏想着,把眼光投向了駿馬。
一切都在晃動,風是從馬的身後那片無垠的草原上吹來的,馬的鬃毛在風中飄動。
“太棒了!”太郎把手搭在了馬脖子上。真的,太郎通過手感感到了馬的體溫,他好像在撫摸一匹真正的駿馬。不僅如此,太郎還聽到了馬的鼻息聲,馬腿底下的草也在晃動。啊,屏風上的馬活了。
太郎激動了,他像每晚在夢中所看到的那樣,踢了踢地面,飛身躍上馬背,緊緊地抓住馬鬃,輕輕地踢了一下馬肚子。
駿馬向着屏風中的原野筆直地飛跑起來,就像草原上掠過一陣淺棕色的風。
風的氣息、充滿光明的草原、傑出的駿馬,這一切的一切都和太郎夢中的一切一模一樣。駿馬馱着興奮異常、發出歡呼聲的太郎,向着大草原的另一頭飛奔。
第二天早上,爸爸認爲懲罰太郎已差不多了,他來到了倉庫裏。爸爸驚訝了,不見太郎的蹤影,原來放在角落裏的屏風卻被拖到了二樓的中央。
爸爸飛快地上了二樓。
太郎從屏風中望着爸爸。當爸爸站在屏風前時他慢慢地掉轉馬頭向草原的盡頭飛去,一點一點地加快了速度…… “大郎!”
爸爸的喊聲震動了倉庫,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太郎決不回頭。駿馬飛跑着,漸漸地在草原的盡頭消失了。
屏風上只留下了隨風輕輕盪漾的大草原。不一會兒,這大草原上的青草在呆呆地站着的爸爸面前停止了晃動,一點一點地失去了光澤。然後,大草原也消失了。屏風上只留下了太郎用力畫的那條用綠色的蠟筆畫的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