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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水罐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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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一天晚上,老費爾門和他的老伴波西斯坐在他們小屋的門前,欣賞着幽靜而美麗的落日美景。他們已經吃過了儉樸的晚飯,打算在上牀之前消磨一兩個鐘頭。因此他們一起談論着他們的園子,他們的奶牛,他們的蜜蜂,他們那爬滿小屋牆上的葡萄藤,樹上葡萄的顏色已開始在發紫。

神奇的水罐

但是村子近旁孩子們粗野的吆喝聲和此起彼落的惡狗的吠聲越來越響,最後波西斯和費爾門連彼此之間的談話都聽不清了。

“啊,老伴,”費爾門喊道,“我怕窮苦的過路人在那邊向鄰居們乞求佈施,他們不但不給他吃和住,反而縱狗咬他,他們習慣如此!”

“唉!”老波西斯回答,“我真希望我們的鄰居對人類有點慈愛。他們只知道放縱孩子們,當孩子們向陌生人扔石頭的時候,他們還拍拍孩子們的頭表示讚許呢!”

“這些孩子們決不會有好結果,”費爾門說,一邊搖着白髮蒼蒼的頭,“老實說,老伴,如果這村子裏所有人遇到什麼災難,我毫不奇怪,除非他們改正自己的行爲。但是,就我和你來說,既然老天爺賜給我們一塊麪包吃,碰到無家可歸的過路人走過時,我們就分一半給他。”

“說得對,老頭子!”波西斯說,“我們就這麼做!”

這兩個老人是很窮的,他們的生活很艱苦。老費爾門在園子裏辛苦勞動,而波西斯總是忙着搖紡竿,或者用他們奶牛的奶做點兒黃油和乾酪,或青在小屋周圍忙這忙那。他們的食物只有點兒麪包,牛奶和蔬菜,加點兒蜂房裏的蜜,有時候從小屋的牆上摘一串熟了的葡萄。但他們是世界上最仁慈的兩個老人,他們寧可自己高高興興地不吃飯,也不願意拒絕給歇在門口的疲乏的過路人一片黑麪包、一杯鮮牛奶和一匙蜂蜜。他們覺得這種客人有一種神聖之感,因而他們應該比對自己更好、更慷慨地款待他們。

他們的小屋座落在離村子不遠的一塊隆起的高地上。村子座落在半英里寬的凹進去的山谷中。世上再沒有比這個山谷更美好更茂盛的地方了。只要看一看周圍繁榮茂盛的景象,就應該使這裏的居民們仁慈而高尚,使他們感恩上天而行好事於同類的人。

但是這個可愛的村子的居民配不上這個上天厚賜恩澤的地方。他們非常自私,心腸很硬,對窮人毫不憐憫,對無家可歸的人毫無同情。這些刻薄的人教出來的孩子像他們一樣的壞。他們看到小孩子和小姑娘們在窮苦的異鄉人後面追逐,又是叫又是罵,還要扔石子,反而拍手叫好,鼓勵淘氣的孩子們。他們養着粗壯而兇惡的狗,每當過路人冒險出現在村子的街道上時,這羣兇猛的惡狗就向着他飛奔過來,一路叫着,狺着,露出兇惡的牙齒。它們常常咬住他的腿,或者他的衣服,如果他來的時候衣衫襤褸的話,那在他來得及跑掉之前,會被咬得破爛不堪,你們可以想象,這對於窮苦的過路人是非常可怕的事,特別是當他們患着病,或者疲乏不堪,或者跛着腳,或者年老體弱的時候。過路人要是得知這些惡毒的人、惡毒的孩子以及惡狗習慣於這樣對付他們的話,寧可多走好幾英里路也不願意再經過這村子。

更壞的是,有錢人坐着馬車來到時,或者騎着華麗的馬匹,帶着身穿講究制服跟隨在後的僕役來到時,再沒有比這村子裏的居民更阿諛奉承、更卑躬屈膝的。他們會脫下帽子,按你們所曾見到的最卑下的人那樣鞠躬。如果孩子們粗野無禮,他們一定會打孩子們的耳光;至於那些狗呢,要是有隻惡狗膽敢吠叫出聲,他的主人就立刻用棍子打它,把它拴起來,不給它飯吃。

這本來也不壞,不過這恰恰證明,村民們非常看重過路人口袋裏的錢,絲毫不在乎在乞丐和王子身上都居於同等地位的人的靈魂。

所以現在你們一定能夠理解,當老費爾門聽見村子街道那頭孩子們的叫罵聲和惡狗的吠叫聲時,他爲什麼說出如此悲哀的話來的緣故了。雜亂的吵鬧聲持續了好長一會兒,亂哄哄的彷彿吵翻了整個山谷。

“我從來沒有聽見狗叫得這麼兇過!”這個善良的老人說。

“孩子們也沒有吵得那麼兇過!”他的善良的老妻回答道。

他們坐着,彼此搖着頭,而吵鬧聲卻愈來愈近,最後,吵聲來到了他們小屋所在的小丘腳下,他們看見兩個過路人步行而來。緊跟在他們後面的是一羣兇猛的惡狗,它們在兩個過路人的腳跟後吠叫着。稍遠一點是一羣小孩,他們發出尖叫,用盡力氣向這兩個異鄉人扔石頭。兩人中年輕的一個(他是個瘦弱而伶俐的人)有一兩次轉過身來,用他手中拿着的手杖把狗趕回去。

他的同伴是一個個子很高的人,鎮靜地向前走着,似乎對那些頑童和那羣惡狗都不屑一顧似的。

兩個過路人的衣服都很簡樸,看上去他們口袋裏似乎付不出住一夜的宿費。我想,這就是爲什麼村民們允許他們的孩子們和惡狗們如此粗野地對待他們的緣故吧。

“來吧,老伴,”費爾門對波西斯說,“我們去接這兩個貧苦的人吧。

毫無疑問他們一定覺得非常難過,幾乎爬不上山丘來了。”

“你去接他們,”波西斯回答,“我在屋子裏張羅張羅,看看能給他們弄些什麼東西當晚飯吃。一碗牛奶加麪包安安逸逸地吃下去,對於振作他們的精神一定非常有益。”

因此,她急忙進小屋去,費爾門則向前走友,殷勤好客地伸出雙手,用不着說什麼,這已經顯出他的熱情接待,然而他又極誠懇他說:

“歡迎,異鄉人!歡迎!”

“謝謝你!”兩人中年輕的一個回答,儘管旅途疲勞,遇到種種困難,語調還是很活潑,“我們在那邊村子裏所遇到的可完全不是這種接待。請問,你爲什麼住在這樣壞的鄰居旁邊呢?”

“啊!”老費爾門帶着平靜而仁慈的笑容說道,“上帝把我安置在這裏,理由之一,是希望我能夠補償鄰居們待人的冷淡。”

“說得好,老大爺!”這過路人大笑着說,“說實話,我的同伴和我確實需要補償。那些孩子們(都是小流氓!)用他們的泥彈子弄得我們很髒;有一條惡狗咬破了我那件本來已經破爛的斗篷。但我用柺杖對着它的嘴臉給了它一傢伙,我相信雖然那麼遠了你還能聽得見它痛得直叫呢。”

費爾門看見他精神這麼好非常高興。他的穿戴很古怪,頭上像是一頂帽子,帽子的邊在兩個耳朵上面伸展開來。這是個夏天僞黃昏,可他披着一件斗篷,緊緊地把全身裹住,也許是因爲他的內衣是破舊的吧。費爾門還看到他穿着一雙特別的鞋子,但因爲時已黃昏,而老人的目力又不濟,他說不出特別在什麼地方。有一件事肯定是很奇異的,這過路人非常輕快而活躍,簡直令人吃驚,好像他的兩隻腳有時是自動地離開地面,並且要用力才能使雙腳着地。

“我年輕時步履輕捷,”費爾門對這過路的人說,“但是到了晚上兩條腿總是發沉。”

“一條好柺杖對走路有很大的幫助,什麼東西也比下上柺杖,”這個異鄉人回答,“而我碰巧有一根絕妙的柺杖,你瞧。”

這條柺杖確實是費爾門所看到過的最異樣的拐仗。它是橄欖木製成的,柺杖頭上像有一對小小的翅膀模樣的東西。木頭上刻着兩條蛇,它們雙雙纏繞在柺杖上,雕刻得非常精緻。老費爾門(你們知道他的眼睛已經相當模糊了)幾乎以爲這兩條蛇是活的,以爲他看見這兩條蛇在扭曲,在絞動。

“真是件怪東西!”他說,“長翅膀的柺杖!這要是給小孩子當馬騎,那纔是一根了不起的棍子!”

這時候,費爾門和兩個客人走到了小屋門口。

“朋友,”老人說,“請在這張板凳上坐下歇歇。我的老伴彼西斯已經去給你們張羅晚飯了。我們是窮人,但我們食櫥中有什麼東西都會拿出來款待你們的。”

年輕的異鄉人在板凳上隨便一坐,順手把柺杖撂到地上。這時候發生了一件相當奇怪而又很細小的事。這柺杖彷彿自動豎了起來,張開一對小翅膀,半跳半飛地向小屋的牆上靠了過去。它靜靜地靠在牆上,那兩條蛇還繼續在扭動着。但是我想,恐怕老費爾門的目力又在愚弄他了。

在他想問這些問題之前,那年老的異鄉人把他的注意力從神奇的柺杖上引過來,開始對他說話。

“在很古的時候,這裏是不是一汪湖?”這個異鄉人問道,他的聲調非常深沉,“就在那現在是村子的地方。”

“我沒看見過,朋友,”費爾門回答,“雖然我是個老人,你瞧。這裏向來是四野和草地,就像它們現在的樣子,古老的樹,一條小河從山谷中間潺潺流過。就我所知,我的父親,我父親的父親所看見的就是如此,毫無疑問,老費爾門去世並被忘掉的時候,這裏依舊是老樣子!”

“這倒不能保險。”異鄉人說道,在他深沉的聲音中有一種非常嚴峻的調子。他還搖搖頭,他的烏黑濃厚的捲髮也跟着搖動起來。“那村子裏的居民既然喪失了他們本性中的愛與同情,那他們的住處最好還是依舊沒入那汪湖的漣漪之中!”

這過路人樣子非常嚴厲,費爾門幾乎吃了一驚,這過路人一皺眉,黃昏的微光突然更暗了,他一搖頭,空中就傳來一陣隆隆的雷聲,這就使費爾門更加吃驚了。

但是,過了一會兒,異鄉人的臉變得很慈祥和溫和了,這使老人完全忘卻了恐怖。可是,他不禁覺得這年老的過路人一定不是普通人,雖然他現在衣着襤樓,步行走路,但他絕頂聰明。費爾門猜想他定是穿着這身破舊的衣物漫遊世界,蔑視財富和世俗之物,到處尋找見聞來豐富他的智慧。當費爾門舉目去看這異鄉人的臉時,他在一瞬間看到了那張臉上流露出來的深邃思想,似乎比他一生中所觀察到的還要多,這就更增強了他上述的想法。

當波西斯正在做晚飯的時候,兩個過路人同費爾門談得很投機。年輕的一個實在非常健談,他說了許多伶俐和詼諧的話,使這個善良的老人不斷地大笑着,並且稱這位年輕人是他長期以來所未見過的最快活的人。

“請問,我的年輕的朋友,”當他們彼此熟悉起來的時候,他說道,“我怎樣稱呼你的名字呢?”

“唔,你瞧,我是非常靈活的,”過路人回答,“所以,你如果叫我水銀,這名字將對我很合適。”

“水銀?水銀?”費爾門重複道,一面望着過路人的臉,看看他是否在開他的玩笑,“這是個非常古怪的名字!那你的同伴呢?他也有個古怪名字麼?”

“他的名字只有打雷才能告訴你!”水銀回答,裝出一副神祕的神色。

“沒有別的聲音比雷聲更響的了。”

這句話無論是當真還是開玩笑,肯定使費爾門對這年長的異鄉人懷着很大的敬畏。毫無疑問,在小屋門旁如此謙卑地坐着的一定是一個最偉大的人物。當異鄉人說話的時候,他的話很有份量,他說話的神情使費爾門覺得不由自主地要把心裏話都告訴他。

但費爾門是個純樸而好心腸的老人,他沒有許多祕密話可說。可是他滔滔下絕他說着他過去的生活瑣事,在他的一生中,他從來沒有到過離小屋20英里遠的地方。他的妻子波西斯同他從小就一起住在小屋裏,以誠實的勞動來謀生,永遠貧苦,但仍舊滿足。他告訴客人,波西斯做的精美無比的黃油和乾酪,他在園子裏栽培的極好的蔬菜,他也說,因爲他們彼此深深相愛,他們兩人的共同願望是死神不要把他們分開,他們祈求同生共死。

這異鄉人聽着聽着,臉上綻開了笑容,神情既甜蜜又莊重。

“你是個好老人,”他對費爾門說,“你有個好老伴做你的配偶。你的願望當然應該實現。”

費爾門彷彿覺得,正在此時,落日的雲彩從西方發出一線閃光,在天空中突然燃燒了一道明 亮的光華。

波西斯現在做好了晚飯,她走到門口,爲自己拿出這麼差的食物來而向客人們表示歉意。

“要是我們知道你們來的話,”她說,“我的老伴和我寧可自己一口也不吃,也要給你們吃得稍好一點。可我把今天的牛奶中最好的部分拿去做乾酪了;我們最後一條麪包已經吃掉了一半。啊,天哪!除了在一個貧苦的過路人敲我們大門的時候,我從未感到過自己貧窮得難受。”

“一切都會好的;你別操心啦,我的好夫人,”年長的異鄉人和善地回答,“對客人真實和誠懇的歡迎將使食物產生奇蹟,足以使最粗糙的食物化爲美酒和仙食。”

“我們衷心歡迎你們,”波西斯叫道,“還要加一點我們碰巧留下的蜂蜜,和一串成熟的紫葡萄。”

“喂,波西斯大媽,這是筵席啦!”水銀一面大笑一面喊道,“一餐地道的筵席!你看我會盡量大吃的!我想我一生中從來沒有比現在更餓過。”

“寬恕我們!”波西斯對她丈夫說,“如果這年輕人胃口那麼好,我擔心這頓飯吃不飽呢!”

他們全都走進了小屋。

你們記得,水銀的柺杖自己跳去靠在小屋的牆上。唔,當它的主人走進門口,這條奇杖留在後面,它怎麼樣呢?它立刻張開它的一對小翅膀,一跳一跳地走着,鼓着翅膀飛上了門口的踏步!嗒,嗒,這柺杖在廚房地面上走着,它也不停下來,最後在水銀的椅子旁非常莊重非常有禮貌地直立着。可是,老費爾門和他的妻子專心致志地侍候客人,他們沒有注意到這條柺杖的動作。

剛纔波西斯說過,對於兩位飢客只有一頓粗劣的晚飯。桌子中央是一條吃剩的黑麪色,麪包的一邊有一片乾酪,另一邊是一碟蜂蜜。兩位客人各有一串很好的葡萄。一隻中等大小的土水罐裝滿了牛奶,放在一張板桌的角上。

波西斯倒了兩碗牛奶,放在兩位異鄉人的面前,這時罐底的牛奶所剩無幾了。

唉!當一顆慷慨的好心腸受到窮困的壓榨和煎熬的時候,這真是悲哀的事。

可憐的波西斯心裏不停地念叨着,只要能夠供給這兩位飢餓的人一頓更豐盛的晚飯,她自己寧願餓上一星期。

而且由於這頓晚飯如此之少,她不禁希望他們的胃口不要太大。啊,兩個過路人一坐下來就一口氣喝光了他們碗中的牛奶。

“請再給點牛奶,慈祥的波西斯大媽,”水銀說,“今天很熱,我渴極了。”

“啊,我親愛的客人,”波西斯非常窘迫地答道,“我非常難過,非常慚愧!可事實上,水罐裏幾乎一滴牛奶也沒有了。哦,老頭子!老頭子!我們真不該先吃晚飯!”

“喂,我覺得,”水銀叫道,一面站起身來拿着水罐的把柄,“我確實覺得情況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糟糕。水罐裏肯定還有很多牛奶。”

他一面說着,一面用那隻幾乎空了的水罐倒牛奶,不但倒滿了自己的一碗,也倒滿了他同伴的一碗,這使波西斯非常吃驚。這個善良的女人幾乎不相信她的眼睛了。她肯定倒光了幾乎全部的牛奶,後來把水罐放到桌子上去的時候,她還望了一望罐底。

“但我老了,”波西斯心裏想,“忘性大了。我想我一定看錯了。無論如何,這水罐給兩隻碗倒了兩次以後現在必定是空的了。”

“多好的牛奶!”水銀狂飲了第二碗的牛奶之後說道,“請原諒我,我仁慈的女主人,我還想要點兒牛奶呢。”

波西斯看得明明白白,水銀在倒最後一碗的時候,把水罐都翻了過來,因此牛奶倒得連一滴也不剩了。當然,不可能再有牛奶了。可是爲了讓水銀確信牛奶已經倒光了,她就舉起水罐,做一個手勢,彷彿像朝水銀碗中倒牛奶一樣,而完全沒有想到會有牛奶倒出來。因此,當牛奶像瀑布似地噴涌而出,汩汩地倒進碗裏,立刻就滿到碗邊,還溢出在桌子上時,她是多麼的驚奇啊!盤繞在水銀柺杖上的兩條蛇(波西斯和費爾門都沒有注意到)伸出了它們的頭,舐幹了溢出的牛奶。

而這牛奶又是香噴噴的,滋味多美啊!好像費爾門唯一的那頭奶牛那天一定在世界上最豐盛的草地上放牧過一樣。

“現在來一片你那黑麪包,波西斯大媽,”水銀說,“加一點兒蜂蜜!”

波西斯馬上給他切了一小片面包,雖然這條麪包在她和她丈夫吃的時候,又乾又硬,很不好吃,可現在又鬆又軟,好像出爐才幾個小時似的。她把落在桌子上的麪包屑嚐了一口,那麪包比她以前吃過的好吃多了,她簡直不相信這是她自己揉自己烘的麪包。然而,還會是別的麪包麼?  但是,哦,這蜂蜜啊!我本可以由它去,不去描述這蜂蜜的香味和樣子是多麼精美。它的顏色是最純最透明的金子的色澤,它的香味是一種花釀成的,這種花是地面上的花園裏從來長不出來的,蜜蜂必須飛上九重天才能採到這種花的花粉。奇怪的是,蜜蜂停在那些無比清香和永不凋謝的花牀上,吸足了花蜜之後,竟然還甘願飛下來,回到它們在費爾門園子裏的蜂房中去。

這種蜂蜜你從來沒有嚐到過,見到過,或者嗅到過。香氣在廚房中瀰漫,使廚房充滿令人非常喜悅的氣息,你如果閉上眼睛,立刻會忘掉這低矮的天花板和煙燻的四壁,你會以爲置身在一座蔓生着天上的金銀花藤的涼亭之中。

雖然善良的波西斯大媽是一個單純的老婆 子,她也禁不住想到這裏面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於是,她給客人們上了麪包和蜂蜜,並且在每個客人的盤子裏放了一串葡萄之後,就坐在費爾門身旁,把她所見到的事低聲地告訴了他。

“你曾經聽見過這種事麼?”她問道。

“沒有,從來沒有,”費爾門含笑回答,“我親愛的老伴,我卻認爲你是在夢境之中。如果牛奶是我倒的,我馬上就會明白。事實上水罐裏的牛奶比你想象的要多——如此而已。”

“啊,老頭子,”波西斯說,“無論你怎麼說,這兩位是很不尋常的人。”

“得啦,得啦,”費爾門仍舊笑着回答,“也許他們是很不尋常的人。

他們看起來肯定像見過世面的人,看到他們這頓晚飯吃得這麼舒服,我非常高興。”

每位客人現在各拿一串葡萄放在自己的盤子裏。波西斯擦了擦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她覺得這兩串葡萄變得大而茂密了,每顆葡萄彷彿就要熟得漲開來似的。從那攀附在小屋牆上的又老又矮的葡萄樹上居然生長出這樣的葡萄來,她覺得這純屬奇事。

“這些葡萄真是妙極了!”水銀說道,一面一顆接着一顆地吞了下去,而葡萄的數目顯然沒有減少,“請問我的好主人,這葡萄你是從哪裏採來的?”

“從我們自己的葡萄樹上採來的,”費爾門回 答,“你看,有一根樹枝還爬過那邊的窗戶呢。但是我和我妻子從來沒有想到這葡萄有那麼好。”

“我從來沒有嚐到過比這更好的葡萄了,”這位客人說,“請再來一杯美味的牛奶吧,那樣我這頓晚飯就比王子吃得還要好了。”

這次老費爾門起了身,他拿起這隻水罐,急於想看看波西斯低聲告訴他的奇事是否確有其事。他知道他的好老伴不會說假話,而且她也很少弄錯,但是這件事太奇特了,他要親眼看看。因此,當他拿起水罐的時候,他偷偷地朝裏面望了一眼,他看得清清楚楚,裏面不過一滴牛奶。

可是,突然間他看見從水罐底裏涌起一小股白色的泉水,泛起泡沫的美味而芬芳的牛奶很快地注滿了水罐的邊沿,費爾門在吃驚之中沒有失手把這隻神奇的水罐掉到地上,這真是幸運。

“你們是什麼人呀,製造奇蹟的異鄉人啊?”他比妻子更加慌亂地喊道。

“是你的客人,我的好費爾門,也是你的朋友,”那位年長的過路人用他那溫和而深沉的聲音回答道,那聲音既甜蜜又帶有威嚴,“請你也給我一杯牛奶,對於和善的波西斯和你本人,願你的水罐永遠不會倒空,對於有急需的徒步旅客也永遠不會倒空!”

晚飯吃過了,異鄉人要求領他們到睡的地方去,兩個老人很想同他們再談一會兒,來表達他們驚奇的感覺,以及他們發現自己所做的這頓貧困而粗劣的晚飯竟然變得出乎意外的優美和豐盛時的歡快心情。但是他們對年長的旅客所產生的敬意使他們不敢問什麼話了。費爾門把水銀拉到一邊,問他在一隻舊的土水罐裏,怎麼會產生一道牛奶泉水的。水銀指指他的柺杖。

“全部的奧祕都在這裏,”水銀說,“如果你能弄清它的緣由,並且讓我知道的話,我將感謝不盡。我說不出我的柺杖是什麼東西做的。它總是這樣的惡作劇:有時給我弄來一頓晚飯,卻常常又把它偷走了。如果我相信這種無謂的事情的話,我就會說是這根柺杖着了魔!”

他不說下去了,但是非常狡猾地望着他們的臉,這神情使他們覺得他是在取笑他們。當水銀離開這房間的時候,這根魔杖也跟在他的腳後跳着走去。

客人走了以後,這對善良的老夫妻談了一會兒當天晚上的奇事,然後就躺在地板上睡着了。他們把自己的臥室讓給了客人,自己沒有牀睡就躺在木頭地板上,我真希望這木板像他們的心一樣柔和。

早上老人和他妻子及時起了牀,兩個異鄉人也隨着太陽起身了,他們在做動身的準備。

費爾門殷勤地請他們再留一會兒,等波西斯去擠了牛奶來,爐子上烘塊餅,說不定給他們弄幾個新鮮雞蛋做早飯吃。可是,客人們似乎認爲最好在太陽當頭照射之前趕一段路程。因此,他們堅持要立刻動身,但他們請費爾門和波西斯陪他們稍微走一段,把該走的路指給他們看。

於是他們四個人從小屋中出來,像老朋友似地一路聊着天。出乎意外的是這對老夫妻竟然同年長的過路人不知不覺地如此熟悉起來了,他們善良而純樸的心情同他的心情溶合在一起,就像兩滴水融合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中一樣,至於水銀呢,他有着敏捷、明快、令人發笑的智慧,他似乎能看透他們的心思,他們每個細微的思想活動在他們自己察覺之前就被他發現了。確實,他們有時希望他不要那麼敏捷,並且希望他扔掉那根上面盤着兩條蛇、樣子非常神祕非常會惡作劇的柺杖。但水銀又是如此的好脾氣,因此,他們將非常樂意每日每時從早到晚地把他,把柺杖和蛇以及一切都留在他們的小屋裏。

“啊,天哪!唉呀!”當他們離開小屋走了一段路之後,費爾門喊道,“要是我們的鄰居知道對異鄉人熱忱接待是多麼有福的事,他們就會把他們的狗全都拴起來,也決不會再讓他們的孩子們扔石頭了。”

“他們這種行爲真是罪過和可恥,——真是罪過和可恥!”善良的老波西斯激昂地喊道,“我今天就要去對他們中的某些人說,他們是多麼惡劣的人!”

“我怕,”水銀狡猾地微笑着說,“你在他們家中連一個人都找不着了。”

正在這時,年長的過路人的面容呈現出一種肅穆、嚴厲和使人敬畏的莊重,然而又是寧靜的神情,這使得波西斯和費爾門都不敢說話了。他們恭敬地凝視着他的臉,彷彿他們一直在凝視着天空一樣。

兩個老人跪下來感謝他,但是,看呀!無論他還是水銀都不見了。

於是費爾門和波西斯住進了大理石宅邸,並使每個過路人都感到快樂而舒適。他們這樣過着日子感到極其滿足。我決不能忘記說,那隻牛奶罐保持着永遠不會倒空的奇異性質,只要你想倒,牛奶就滿了。每當一個誠實的,好脾氣的,慷慨的客人從這水罐中喝一口牛奶的時候,他總感到這是他所喝過的最甘美最滋補的液體。但如果一個粗暴而可厭的吝嗇鬼去喝的話,他肯定會愁眉苦臉,說這是一罐腐酸的牛奶!

這對老夫妻就這樣住在他們的宅邸裏,過了很久很久,年紀越活越老,真是非常老了。終於,到了一個夏天的早晨,費爾門和波西斯沒有出來,沒有像往常的早晨一樣,親切的笑容舒展在兩張快活的臉上,邀請過夜的客人去吃早飯。客人們在這寬大的宅邸中上下到處尋找,沒有找到。但是,經過一陣忙亂之後,他們發現在大門前面有兩棵古老的大樹,這兩棵大樹在前一天誰也沒看見過。然而兩棵大樹挺立在那兒,樹根深深地扎入土中,它們的茂密的簇葉形成一大片樹蔭,把這座宅邸的前面完全遮蔽起來。一棵是橡樹,另一棵是菩提樹。它們的樹枝——看上去奇怪而美麗——糾纏在一起,彼此擁抱着,每棵樹似乎活在另一棵樹的懷抱裏,而不是活在它自己的胸中。

當客人們正在驚歎着這兩棵古老的大樹至少要活100年才能長到現在這麼高,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變得這麼高這麼古老的時候,一陣微風吹來,這兩棵古樹糾纏在一起的樹枝搖動起來。於是空中傳來一個深沉而拖長的低語聲,彷彿這兩棵神祕的樹在說話似的。

“我是老費爾門!”橡樹低聲說。

“我是老波西斯!”菩提樹低聲說。

但是,當風颳得猛烈時,這兩棵樹立刻一起說話了——“費爾門!波西斯!波西斯!費爾門!”——彷彿兩者合而爲一,在他們共同的心靈深處一起說話似的。看來很明顯,這對好老伴又重生了,費爾門化爲橡樹,波西斯化爲菩提樹,他們現在打算再度過安靜而歡樂的100年左右。哦,這兩棵樹的周圍散佈出多麼熱情好客的樹蔭啊!每當徒步的路人駐足在樹蔭之下的時候,他就會聽見頭上樹葉快活的耳語聲,驚奇地感到這聲音多麼像這樣的話:

“歡迎,歡迎,親愛的過路人!歡迎!”

有個仁慈的人知道怎樣才能使老波西斯和老費爾門特別高興,他圍着兩棵樹幹造了一圈圓形座位。那些疲乏的人,飢餓的人和口渴的人長久以來就一直在那裏歇腳,並且從那神奇的水罐裏開懷暢飲那源源不絕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