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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墳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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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爺墳(1)

九爺墳

三江口南面的小山包下,有一個很大的黃土堆,裏面埋的是九爺。人們都管那座墳叫“九爺墳”。

提起九爺,三江口及沿江上下幾十裏,幾乎沒人不知道他的。甚至連那些還穿着開襠褲的娃娃都會問,你們說的是不是那個能喝酒的老爺爺?其實,九爺在家裏排行並非老九,他上面有四個姐姐,他是老五。再說當時,他爹張老艮還活着,他根本就稱不上“爺”的,那時,三江口的人都喊他張老五,後人才稱其爲“九爺”。

三江口是個不足百戶的小屯子,坐落在松花江與黑龍江交匯處的南岸。其實,這裏並沒有三條江,除了松花江和黑龍江以外,當地人管兩江匯合後的那條江叫“混合江”,此爲“三江”也。

三江口家家戶戶都重男輕女:認爲閨女是給別人家養的媳婦,只有兒子纔是自家的根。那些男人盤着雙腿坐在熱炕頭上喝酒時,閨女是絕對不能上桌的,只有兒子才能圍在桌邊隨便往嘴裏抓東西吃。那些打漁漢子喝高興了,便會用筷子頭兒在酒盅裏蘸點酒水,放進兒子的嘴裏。別人家的孩子都辣得眼淚汪汪,呲牙咧嘴,一臉難看而痛苦的模樣兒;唯有張老艮把筷子頭放進他兒子的嘴裏,他兒子張老五不但不哭不鬧,反而吮吸住筷子不放,直到嗍沒味了才鬆口,咧着嘴丫子傻笑。看着傻笑的兒子,張老艮對在地上忙活弄飯的老婆子說:“這個傻小子,長大了準保也是一個大酒包!”

老婆也笑着說:“還不都是你給慣的!”

聽了老婆的話,張老艮得意地哈哈大笑說:“在江邊長大的男人,哪個不喝酒?不喝酒,還能算是個男人嗎?”

張老艮嘴裏給自己找着託詞,心裏還是認可老婆子說的話的。這輩子他張老艮一連生了四個閨女,都快絕望纔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又是老疙瘩,他能不寵,能不慣嗎?

要說張老艮讓張老五嗍吸筷子頭,只是老子嬌慣兒子,並不能算真正喝酒。張老五第一次偷着喝酒是十三歲那年。

那天,張老艮下江打漁回來,掏了兩毛錢讓張老五拎着瓶子到小賣鋪去打酒。

小賣鋪的夥計收了錢,掀開蓋在酒罈上的棉布蓋兒,從裏面舀出滿滿一提溜酒,高高提起,微微傾斜,把酒流拉成一條直線,朝放在瓶子上的漏斗裏灌,空氣裏立刻瀰漫出一股純正而濃郁的酒香。聞到那股誘人的酒香,張老五不由得直盯盯地看着流進瓶子裏的酒,一個勁地翕動鼻翼,不由“吧嗒吧嗒”起了嘴兒。

打好了酒,張老五抱着瓶子朝家走,聞着從瓶口裏飄散出來的酒香,就像百爪抓心似的難受。熬着熬着,實在熬不住了,見四周沒人,便拔開瓶口的木塞兒,喝了一大口。沒想到,酒衝,再加上畢竟是第一次真正喝酒,嗆得他連着咳嗽了好幾聲,嚇得他趕緊把木塞兒蓋上。抱着瓶子沒走出兩步遠,那入了喉的酒水,在嘴裏留了滿口的香味兒,張老五不禁又“吧嗒”起嘴兒來。越“吧嗒”越覺得滿口的香甜,那爪子抓心的感覺就又出來了,而且這次比上次似乎抓得更讓人忍無可忍。張老五想不去想它,可它就像在心裏生了根似的。最後,實在抵不住酒香的誘惑,張老五又拔開了木塞兒,往嘴裏倒了一大口。就這樣,他一路走,一路偷喝,等他走到屯子中央的水井那兒時,兩毛錢的燒酒已經被他偷着喝掉一大半了。怕回家捱揍,張老五趕緊到井邊,搖着軲轆,從井下絞上來一柳罐涼水,往瓶子裏灌了半瓶涼水纔敢回家。

見兒子打酒回來,張老艮接過酒瓶子,倒了一盅,端起來便抿。誰知那酒一入口,舌頭像被什麼擰了一下似的,“噗——”張老艮把那口酒全吐了,隨手薅過來站在旁邊的兒子問,“酒是在哪家小賣鋪打的?”等問清了,拉着兒子就往外走。

爺倆來到那家小賣鋪前,張老艮氣呼呼地把酒瓶子往櫃檯上一墩,說:“把這酒給我退了!”

生意人,會來事。那個打酒的小夥計看着滿臉怒氣的張老艮,趕緊陪着笑臉問:“怎麼了,張大叔?”

別看小夥計緊着陪着笑臉,可這沒澆熄張老艮的滿肚子怒火,他沒好氣地說:“怎麼了?還有臉問我,你自己嚐嚐吧!”

那個打酒的小夥計聽張老艮這麼說,知道剛纔打的酒出了岔子。小夥計拔開瓶口的木塞兒,嚐了一口,也趕緊吐了,說:“這酒不是我家的酒!”

小夥計的話,把張老艮說得一愣,忙轉身問兒子:“你是不是在他家打的酒?”

張老五點了點頭。那個夥計一看,趕緊解釋說:“你兒子是在我家打過酒不假,可這酒裏摻水了。”

張老艮更生氣了:“聽你話裏的意思,莫非是我把酒喝了,又兌上水來訛你?”

那個小夥計仍舊賠着笑臉說:“到底是誰摻的水,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這酒不是我家的酒,還是問問你兒子吧。”

不問還好,張老艮一問,張老五竟承認是他往酒裏摻的井水。

“好哇,你個小兔崽子,還沒有三塊豆腐高呢,就敢偷酒喝了!”張老艮一邊罵,一邊從腳上扒下來一隻鞋,上去要拍兒子。張老五一看事情不好,撒開腳丫子就朝江邊跑。

一口氣跑到了江邊,張老五也沒顧得上搭理幾個正在江邊洗澡的半大小子,三把兩下地扒光衣服,“撲通”,一個猛子紮下去,就再也沒影了。

那幾個正在江邊嬉鬧的半大小子,見張老五紮進水裏半天沒冒一下頭,都以爲他淹着了,嚇得趕緊往岸邊跑。一邊跑,一邊驚慌地喊:“張老五淹着了,救人呀,快救人呀!”

這工夫,張老艮拎着一隻鞋已攆到了江邊。聽說兒子在江裏淹着了,也顧不上生氣了,急忙划船下江去救兒子。可滿江撒眼一看,除了白茫茫的江水,什麼都看不到,該上哪兒去救兒子張老五呢?

張老艮怎麼也沒想到,兩毛錢的燒酒竟會要了兒子的命。想到這兒,他不由得悲從心起,一屁股坐在船上,嚎啕大哭起來。就在張老艮悲痛欲絕的時候,張老五的小腦袋瓜卻從半江心冒出來了。只見那小子搖晃着圓圓的小腦袋瓜,得意地對站在岸邊的幾個嚇得像木瓜的半大小子喊:“嘿,我抓了條大鯉魚!”

見兒子沒事,張老艮一下來了精神,對江心叫罵開了:“你個小兔崽子,還顯擺什麼?我以爲你淹死了呢,還不趕緊給我滾上來!”

看見站在船上的張老艮,張老五更不敢上岸了,站在沒胸深的江水裏,不動地方。

“趕緊給我滾上來,咱們今天沒事。你要是還不上來,小心回家我扒了你皮!”

聽爹這麼說,張老五還是有點不太相信,趕緊問了一句:“我上去,你真的不揍我?”

“趕緊上來吧,我不揍你,趕緊滾上來!”

還別說,張老五還真不是瞎吹牛,他的手裏真拎了一條足有四五斤沉的松花江大鯉子,紅紅的魚尾巴梢兒還在一個勁兒地甩呀甩呢。

見兒子拎着魚上了岸,張老艮也划船靠到岸邊。張老五走到爹跟前,把手裏拎着的那條大鯉魚往張老艮跟前一摔:“這條魚,賠你的酒錢夠不夠?”

這哪裏是賠他的酒錢呀,簡直是在跟他的老子叫號呀,一時氣得張老艮哭笑不得。

轉眼間,幾年的時間過去了,張老五也長成了大小夥子。每天和他爹一樣下江捕魚,張老艮還給兒子娶了一個叫翠花的姑娘當媳婦呢。

結婚後,張老艮幫兒子蓋了兩間新草房子,讓小兩口搬出去單過,他和老伴仍舊住在原來的三間老房子裏。

沒了張老艮的管束,張老五的酒量越喝越大了,要是放開量讓他喝,兩三斤也沒問題。有個年輕人不服氣,說:“我就不信了,他張老五酒量再大,還能比過景陽岡上的打虎英雄武松嗎?那武二郎連着喝了十八碗酒,都醉得搖搖晃晃呢,難道張老五比武松還厲害?看我的!”

說完這句話的第二天,那人找來三江口幾個能喝酒的人,陪着張老五坐在網灘上喝了起來。在這次喝酒前,他們幾個人商量好了——喝酒的時候不一起喝,一個個輪番敬張老五,一圈下來,肯定得把張老五喝趴下。不知道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張老五沒看出來,反正不管是哪個人敬酒,張老五端起酒碗,仰脖就朝嘴裏灌。

第一輪喝下來,張老五起來到旁邊的樹林子邊撒了泡尿,回來跟那幾個人繼續喝。等到四五個回合喝下來,幾個陪酒的一個個都躺下了,很快響起了一片鼾聲,只剩下張老五一個人還坐在沙灘上繼續喝呢,算是痛痛快快地過了一把酒癮。

從這次較量以後,三江口的人都知道張老五是個酒漏子,喝進肚子裏的酒全變成了尿,順着尿道撒出去了。像這樣的酒漏子,多少酒也不可能灌醉他呀,誰還敢和他拼酒、斗酒呢?

能喝酒不算什麼章程,在“混合江”上打漁的漁民,哪個不能喝酒?水性好也不算什麼本事,江上的漁民哪個不會鳧水,不會鳧水還敢下江捕魚?可是,像張老五這樣酒量既大,水性又好的人,還真的不多,滿江邊上下數幾十裏,可能也找不到第二個。連那些在“混合江”上打了幾十年漁的老漁把式,都翹起大拇指說:“張老五那水性,就是跟浪裏白跳張順比,都不見得差啥呢!”

  九爺墳(2)

一九三一年,日本人佔領了整個東三省。又過了三年,東北也不再叫“關東”了,改成什麼“滿洲國”了,紀年爲“康德元年”。那些下江捕魚的漁花子們,可不懂什麼大清、民國,還是什麼滿洲國,該下江打漁,還下江打他的漁。不過,他們下江打漁和以往可大不一樣了,經常能碰到一艘懸掛着膏藥旗的日本人的小汽艇。

小汽艇在江裏碰到打漁船,連喊帶叫地讓漁船趕緊靠上岸邊,隨後幾個鬼子兵從小汽艇上跳下來,登上漁船,連撿帶翻,挑上幾條鰲花、鯿花,或者混合江的大鯉魚,揚長而去。要是哪個漁民稍有點不滿,不讓拿魚,那些日本兵上來不是連打帶罵,就是端起三八大蓋槍,“嘩啦嘩啦”地拉動槍栓,朝漁民身上胡亂比劃,嚇得那些被搶了魚的漁民再不敢吭聲了,只能划着漁船趕緊離開。開着小汽艇滿江亂晃的鬼子兵裏,帶頭的是個叫清源一男的日軍小隊長。

清源一男小隊長,長一副白淨的臉龐,鼻樑子上架着一副玳瑁框的圓邊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別看這個鬼子長得文靜,其實是個無惡不作的大色鬼。沿江上下幾十裏,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大姑娘、小媳婦,沒有不想方設法弄到手的。

這一天,清源一男帶着幾個日本兵巡邏來到三江口。停船上岸,沿着村路亂轉。當他們走到一家小賣鋪前,正趕上張老五的媳婦翠花在打酒。看見長得亭亭玉立的翠花,清源一男的眼珠子幾乎都不轉了,直楞楞地盯着翠花漂亮的臉蛋和豐滿的胸脯不放。嚇得翠花酒也不敢打了,拎着空瓶子趕緊跑回家。眼看着就要到嘴的肥羊肉,怎麼能捨得讓她白白溜掉呢!清源一男立刻領着四五個鬼子兵和一名翻譯官,一路追了上來。

也是趕巧,那天正在江裏撒網打漁的張老五看着要起大風,早早地收網回村了。

打漁人整天漂浮在水面上,幾乎都會看點天氣。張老五拎着幾條魚剛到家門口,正看見那幾個鬼子兵在調戲他媳婦翠花。張老五頓時火冒三丈,隨手操起院子裏一把劈柴的大斧子,照準一個鬼子兵的腦袋就劈了下去。

那個鬼子兵聽到大斧子劈下來帶起的風聲,慌張地朝旁邊一躲;張老五的一斧子劈空了。見頭一斧子沒劈着小鬼子,張老五接着又掄起第二斧子;可是,沒等他這一斧子劈下去,其他的鬼子兵已經瘋狂地撲上來,把張老五死死地抱住了,然後七手八腳地將他摁倒在地上,很快,張老五就被那幫如狼似虎的鬼子兵制服,五花大綁地捆綁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