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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花,湖中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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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花,湖中夢(1)
夜晚,沒有風,湖水平靜得像一面巨大的鏡子,映照着沒有星月的夜空。湖天之間,近處的樹林,遠處的樓房,以它們起伏跌宕的曲線勾勒出地平線神祕的輪廓。夜空和湖泊,是兩個軸對稱的浩瀚空間。
  湖畔集聚着數不清的人。人們默默地注視着寧靜的湖面,期待着奇蹟的出現。音樂響起,彷彿是從湖水裏飄旋而出,在空曠的湖水之間迴盪。緊隨着音樂,湖天交界處突然躥出一道道暗紅色的光點,猶如活潑的蝌蚪,從湖水深處向深邃的夜空遊戲,也像犀利的鳴鏑,從空中呼嘯着飛入湖底。只不過瞬間的工夫,這些蝌蚪和鳴鏑便轟然炸裂,變成一朵朵巨大的彩色花朵,在夜空中緩緩綻開。原本幽暗寂靜的天和湖,霎時被照得亮如白晝。由晶瑩耀眼的火星和彩焰構成的花朵,應和着優美的音樂,伴隨着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在空中一輪又一輪競相開放。焰火消失後,天上留下了一團團白色的煙霧,這些煙霧,也是花卉的形狀,它們隨風飄動變幻,繼續着焰火在夜空裏演出的奇妙童話。而天上發生的所有一切,無一遺漏,都同時倒映在湖裏……
  如果你的想象力不貧乏,那麼,在這些千變萬化的焰火裏,可以聯想起大地上所有的奇花異卉,可以聯想起一年四季中大自然的美妙風景。當然也會聯想起和焰火有關的往事,回憶起和焰火有關的一些難忘瞬間。在中國,和焰火聯繫在一起的,都是喜慶的節日之夜,國慶,春節,還有那些歡慶勝利的時刻。在我兒時的記憶中,國慶之夜,是煙花的世界,每年國慶節的夜晚,擠在洶涌的人流中,走向南京路,走向人民廣場。天黑下來之後,站在街道和廣場上的人羣都擡頭仰望着天空,期盼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這樣的期盼總不會落空,當那些暗紅色的蝌蚪飛上天空,歡快的爆裂聲在空中炸響,滿天的禮花,用繽紛炫目的光芒照亮每一雙眼睛,也將彩色的記憶留在每一個人心裏。而春節的焰火,則是另外一種景象,那是老百姓的自娛自樂,是孩子們歡天喜地的緣由。街頭巷尾,屋頂陽臺,到處有人在放煙花。那煙花,沒有國慶的焰火躥得那麼高,也沒有國慶的禮花那麼輝煌,但熱鬧的氣氛,卻是國慶的禮花不能比擬的。如果把國慶的禮花比作花園裏國色天香的牡丹,那麼,春節的煙花就像大自然中漫山遍野的野花。
  天上的煙花像什麼?在聽到有人這樣發問時,除了那些美好的回憶,我的腦海中竟出現了一些和此時氣氛毫不相干的景象。那是戰爭中的夜景:槍彈和炮彈在夜空中劃出耀眼的弧線,隨之而來的,是爆炸,是火光,是驚悸的呼喊和痛苦的呻吟……
  經歷過戰爭時代的人,都有這類恐怖的記憶。父親在世時,曾經對我說過他的見聞。年輕時,他看見過日本飛機轟炸上海。飛機在天空中隆隆飛過,炸彈從天而降,如飛蝗,如黑鴉,成羣成片,接下來就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大地搖撼,火光四起,城市彷彿在地震中顫抖,濃煙起處,很多樓房轟然倒塌。完成魔鬼使命的日軍機羣很快消失,空中依然白雲藍天,但人間已是慘象遍地。生命的毀滅發生在炸彈落地的瞬間,無數人在爆炸中喪生,火焰裏血肉橫飛,遇難者少有完整屍身,到處可以看到死者的鮮血和肢體,連樹枝和電線上也掛着血淋淋的腑腸……多少個完整的家庭,在爆炸聲中毀滅,來不及留下流連人世的隻字片言。曾有人目睹這樣的景象,一個在街上奔跑的行人,被飛來的彈片削飛了腦袋,無頭的身軀仍在路上疾奔,在人們的驚呼中,行者才倒地而亡……更悽慘的景象,是失去親人的哀痛。人們至今仍記得,在被炸燬的火車站的站臺上,一個未諳世事的孩子,坐在死去的身親身邊,驚惶無措地放聲大哭,他的人生,就要從慘絕人寰的爆炸、從親睹母親在自己的注視下死去的噩夢中開始。一個記者拍了那個孩子坐在母親屍體邊痛哭的照片,第二天在報上發表,震驚了整個世界。那張照片,展示了戰爭的殘酷,控訴了侵略者的罪行,也保存了那段慘痛的記憶。那個孩子後來的人生,沒有人知道。今天,如果他還活着,也已經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也許,那段可怕的經歷,是追逐他一生的夢魘。
  那個孩子的身邊,也是煙和火……
  前幾天,看電影《東京審判》,遇到電影演員秦怡。看完電影,我們在一起談觀感,秦怡回憶起抗戰年代的往事。當時,她在重慶,親身經歷了日本的大轟炸。當侵略者的轟炸機在天空盤旋時,無數人在爆炸中喪生,無數家庭在火光中破碎毀滅。秦怡說起一九四一年六月五日的重慶隧道大慘案,爲躲避日軍空襲,兩千多人在隧道中窒息而死。秦怡說起那些在黑暗的隧道中苦苦掙扎,最後氣絕死去的人的慘狀。那些在隧道里死去的人,都是以站立的姿勢擠成一堆,水泥的牆上被他們抓出了印痕……這是人世間最痛苦的死亡。秦怡說着,眼睛裏淚光閃爍……

  秦怡的回憶,使我想起一位重慶老人悲傷敘述,在日軍對重慶的轟炸中,她家有六個親人喪生。我的電腦中,記錄着她那些讓人心驚的言語:
  “那天是一九三九年農曆八月十四,剛好是我外公一週年祭日。天氣很熱,全家人剛吃過中午飯,正在耍,當時一屋子的人有說有笑,特別熱鬧。突然,防空警報響了,外婆、老漢兒(父親)、二姐、大姐兩歲半的女兒、舅爺、舅娘、舅孃的女兒,加上我八個人,和另外三個幫工一起躲進附近的防空洞,當時舅娘還有身孕。
  “一會兒,警報解除了,我們從防空洞裏出來了。誰知敵機突然又回來了,但我們已經來不及再躲起來了,只聽見天空中一陣“嗡嗡”的聲音。一顆炸彈在我家的壩子裏爆炸了,房子炸塌了,我們一家人都被埋在了廢墟里……我趴在廢墟中的兩根木樁之間大哭大喊,只見四周樹枝上掛着親人們的衣服碎片,地上是他們的斷腳斷手斷頭……
  “大姐女兒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哪裏去了,從前面看身上一點傷都沒有,但背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腸子從裏面流出來一大堆。舅娘被掏出來時腦殼卻沒有了,脖子斷得齊齊整整,直到下葬時也沒有找到她的頭。
  “那次轟炸後附近幾個鎮的棺材鋪貨都賣缺了。
  “過後不久,我和媽媽到菜地摘菜,摘着摘着,突然聞到一股刺鼻的惡臭,嗆得我幾乎暈過去。這時,我摸到了一個黏糊糊的東西,拿起來一看,媽呀,竟是一個斷頭,還有頭髮!上面長滿蛆,腦髓已經被野狗吃掉了,但眼睛還瞪着,死不瞑目啊……”
  這樣的噩夢,和眼下舒展在湖天之間的美妙焰火,沒有任何關係。然而,我卻無法驅散火光中生髮的遙遠苦痛的聯想。
  炮火和焰火,都是火藥的爆炸產生的光芒,兩者的目的和效果卻是天差地別。炮火,是爲進攻,爲征服,爲反抗,爲破壞,爲殺戮,是人間最可怕最慘烈的景象,是戰爭、災難和死亡的象徵;焰火,是爲慶祝,爲團圓,爲展示和平的歡樂,爲表現人間的繁華和喜悅。同樣是火花,同樣是爆炸,兩者所展示的,卻是人類生活中完全不同的兩個極端。在滿天滿湖絢爛的焰火中,我默默地爲人類的和平祈禱。但願有這樣一天,人間本來用來準備戰爭的火藥,都被改做成了煙花,在一個全人類共慶的夜晚,讓象徵和平團圓的火焰之花開滿地球的上空,萬紫千紅,此起彼伏。有什麼花朵能比這樣的煙花更美麗呢?它的神奇幸福的光芒,將照亮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照亮不同膚色的面孔,也將照亮人類走向繁華安康的未來之路……
  和平的天空綻放的奇幻美妙的焰火,上演着一個個美麗的童話,呼喚起一個個美好的回憶。但是,你是否想過,這和平的天空曾經被恐怖的炮火籠罩。
  珍惜並維護和平吧,讓慘絕人寰的戰爭永遠成爲我們昨天最令人蹙額疾首的記憶,長眠於人們內心深處吧。“讓象徵和平團圓的火焰之花開滿地球的上空”,讓它神奇幸福的光芒“照亮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照亮人類走向繁華安康的未來之路”。
  文章由美妙的焰火聯想到罪惡的炮火,在天差地別的對比中給人強烈的感受:慘烈的戰爭令人髮指,祥和的生活讓人倍加珍惜。對比,使主題更鮮明,使文章更有說服力。
  對比手法的運用勝過萬語千言的論述,它可以使是非、美醜、善惡、卑下與高尚在不動聲色的敘述中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可以讓你筆帶鋒芒,力透紙背。

  夜晚,沒有風,湖水平靜得像一面巨大的鏡子,映照着沒有星月的夜空。湖天之間,近處的樹林,遠處的樓房,以它們起伏跌宕的曲線勾勒出地平線神祕的輪廓。夜空和湖泊,是兩個軸對稱的浩瀚空間。
  湖畔集聚着數不清的人。人們默默地注視着寧靜的湖面,期待着奇蹟的出現。音樂響起,彷彿是從湖水裏飄旋而出,在空曠的湖水之間迴盪。緊隨着音樂,湖天交界處突然躥出一道道暗紅色的光點,猶如活潑的蝌蚪,從湖水深處向深邃的夜空遊戲,也像犀利的鳴鏑,從空中呼嘯着飛入湖底。只不過瞬間的工夫,這些蝌蚪和鳴鏑便轟然炸裂,變成一朵朵巨大的彩色花朵,在夜空中緩緩綻開。原本幽暗寂靜的天和湖,霎時被照得亮如白晝。由晶瑩耀眼的火星和彩焰構成的花朵,應和着優美的音樂,伴隨着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在空中一輪又一輪競相開放。焰火消失後,天上留下了一團團白色的煙霧,這些煙霧,也是花卉的形狀,它們隨風飄動變幻,繼續着焰火在夜空裏演出的奇妙童話。而天上發生的所有一切,無一遺漏,都同時倒映在湖裏……
  如果你的想象力不貧乏,那麼,在這些千變萬化的焰火裏,可以聯想起大地上所有的奇花異卉,可以聯想起一年四季中大自然的美妙風景。當然也會聯想起和焰火有關的往事,回憶起和焰火有關的一些難忘瞬間。在中國,和焰火聯繫在一起的,都是喜慶的節日之夜,國慶,春節,還有那些歡慶勝利的時刻。在我兒時的記憶中,國慶之夜,是煙花的世界,每年國慶節的夜晚,擠在洶涌的人流中,走向南京路,走向人民廣場。天黑下來之後,站在街道和廣場上的人羣都擡頭仰望着天空,期盼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這樣的期盼總不會落空,當那些暗紅色的蝌蚪飛上天空,歡快的爆裂聲在空中炸響,滿天的禮花,用繽紛炫目的光芒照亮每一雙眼睛,也將彩色的記憶留在每一個人心裏。而春節的焰火,則是另外一種景象,那是老百姓的自娛自樂,是孩子們歡天喜地的緣由。街頭巷尾,屋頂陽臺,到處有人在放煙花。那煙花,沒有國慶的焰火躥得那麼高,也沒有國慶的禮花那麼輝煌,但熱鬧的氣氛,卻是國慶的禮花不能比擬的。如果把國慶的禮花比作花園裏國色天香的牡丹,那麼,春節的煙花就像大自然中漫山遍野的野花。
  天上的煙花像什麼?在聽到有人這樣發問時,除了那些美好的回憶,我的腦海中竟出現了一些和此時氣氛毫不相干的景象。那是戰爭中的夜景:槍彈和炮彈在夜空中劃出耀眼的弧線,隨之而來的,是爆炸,是火光,是驚悸的呼喊和痛苦的呻吟……
  經歷過戰爭時代的人,都有這類恐怖的記憶。父親在世時,曾經對我說過他的見聞。年輕時,他看見過日本飛機轟炸上海。飛機在天空中隆隆飛過,炸彈從天而降,如飛蝗,如黑鴉,成羣成片,接下來就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大地搖撼,火光四起,城市彷彿在地震中顫抖,濃煙起處,很多樓房轟然倒塌。完成魔鬼使命的日軍機羣很快消失,空中依然白雲藍天,但人間已是慘象遍地。生命的毀滅發生在炸彈落地的瞬間,無數人在爆炸中喪生,火焰裏血肉橫飛,遇難者少有完整屍身,到處可以看到死者的鮮血和肢體,連樹枝和電線上也掛着血淋淋的腑腸……多少個完整的家庭,在爆炸聲中毀滅,來不及留下流連人世的隻字片言。曾有人目睹這樣的景象,一個在街上奔跑的行人,被飛來的彈片削飛了腦袋,無頭的身軀仍在路上疾奔,在人們的驚呼中,行者才倒地而亡……更悽慘的景象,是失去親人的哀痛。人們至今仍記得,在被炸燬的火車站的站臺上,一個未諳世事的孩子,坐在死去的身親身邊,驚惶無措地放聲大哭,他的人生,就要從慘絕人寰的爆炸、從親睹母親在自己的注視下死去的噩夢中開始。一個記者拍了那個孩子坐在母親屍體邊痛哭的照片,第二天在報上發表,震驚了整個世界。那張照片,展示了戰爭的殘酷,控訴了侵略者的罪行,也保存了那段慘痛的記憶。那個孩子後來的人生,沒有人知道。今天,如果他還活着,也已經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也許,那段可怕的經歷,是追逐他一生的夢魘。
  那個孩子的身邊,也是煙和火……
  前幾天,看電影《東京審判》,遇到電影演員秦怡。看完電影,我們在一起談觀感,秦怡回憶起抗戰年代的往事。當時,她在重慶,親身經歷了日本的大轟炸。當侵略者的轟炸機在天空盤旋時,無數人在爆炸中喪生,無數家庭在火光中破碎毀滅。秦怡說起一九四一年六月五日的重慶隧道大慘案,爲躲避日軍空襲,兩千多人在隧道中窒息而死。秦怡說起那些在黑暗的隧道中苦苦掙扎,最後氣絕死去的人的慘狀。那些在隧道里死去的人,都是以站立的姿勢擠成一堆,水泥的牆上被他們抓出了印痕……這是人世間最痛苦的死亡。秦怡說着,眼睛裏淚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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