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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裏有個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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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裏有個海洋


手機裏有個海洋
  臨上飛機時,我匆匆撥通一個同事的電話,有件事忘記交代了。
  忽然舒伯特的小夜曲從那端響起。怪哉,現在已開始流行用古典音樂做彩鈴了嗎?
  這熟悉的彩鈴聲像潮水一樣,帶着模糊不清的回憶,剎那間席捲了我心中的沙灘。
  “手機裏有個海洋”,有個男孩子如是說。
  那一年我剛大學畢業,負責跑“古典音樂”,高雅而冷門。主編安排我去採訪秦銘——本市負有盛名的長號演奏家。與他對答真是艱難,他的聲音真文雅,卻透着與世疏離的冷漠,態度也溫和,卻始終與我不在一個思維路徑。比如我問,“四歲起開始學長號,辛不辛苦”,他便皺眉,“那麼小的事情誰還記得,你應該去問我媽媽”;又問他“音樂是什麼”(其實我只需要一個簡單的、抒情式的回答),他再次作沉思狀:“音樂是作曲家創作的旋律,通過樂器的共振,再在空氣中傳播得出的聲音……”
  於是我鼻子氣歪,看秦銘那認真樣兒應不是存心戲弄我。他21歲,正好我也21歲,同齡人說話怎恁地牛頭不對馬嘴?是他超前還是我落伍?回去呆想半天,不行,交不了差,得打持久戰。我便給他發短信:“大師,你可以考慮回答得通俗一些,其實我是樂盲。”只有發短信時我會這麼輕鬆說話,打電話這麼說,有些尷尬吧。發短信還有一樁好處,便是隻管發送,不必話筒對着話筒揣摩對方心情。
  我做好了遭他白眼的準備。沒想到很快收到他回的短信:“抱歉,我習慣了這麼說話,不是針對你。”我好奇,大大咧咧大不敬地問:“因爲你是天才,所以不把世人放在眼裏?”這一次,他坦然答:“沒錯,我認爲人分爲天才與普通人,天才只與天才對話……”
  顯然我們倆都是拇指一族,手指按得飛快,面對面沒能完成的採訪,倒是從手機短信裏找到了精彩的答案。是的,他“狂妄”極了,可你怎能禁止藝術家狂妄不羈?骨子裏我也是個孤高傲世的人,因此更懂得棋逢對手時就要“惺惺相惜”。
  文章發表後,他給我發來一條短信:“嗯,所有寫我的文章裏,我最喜歡你寫的這篇,因爲你寫得最像我,而不像許多媒體按照老路子寫我,寫我如何艱苦奮鬥勵志成才。下午我請你喝茶……”
  “謝謝誇獎。”摁下發送鍵,我摸摸臉,燙!
  自然而然,我們發送的內容就不止於採訪本身了,我會跟這個深居簡出的才子講述西山的風景、廊橋的殘雪,抱怨這個城市的規劃者不懂得何爲最珍貴的景觀。他會在演出的間歇,安靜地快樂地看我的短信,咧着嘴笑;在別的大師撫琴拉弓之時,笑嘻嘻地點評給我聽。我聽不見異地異國的音樂,可通過他的短信,我感受到了動人的旋律。
  秦銘爲我特製了鈴聲,舒伯特的小夜曲。我們的短信費用暴漲。漸漸地,我覺得不太對頭,因爲我幾天不看到他的短信就好像少了什麼似的。男友也已嘮叨過多次,“每次你洗完澡就會衝出來看短信,怕我偷看啊”,那邊秦銘說,“小女朋友總吵吵着看我的短信……”
  結束,或者開端?手持諾基亞,我問自己。世間偉大的戀情往往發端於朦朧,超越了身份的懸殊,追求心靈的共振共鳴。記者之於長號演奏家?文學之於音樂?一股神祕幽雅的力量牽引着我,令我沒來由心事重重。
  某一天很晚了,大約是接近午夜一點,我給他發條短信:“有件事我想跟你談談。”任誰都要說這是曖昧時分,我暗暗期待,“發送暫緩?”然而手機上顯示,發送成功。沒過多久,他在那邊溫柔地低旋地回:“什麼事?”我不語,我不能言語。又過了五分鐘,卻彷彿半個世紀,顯示屏藍光亮起,他從那邊鄭重發來短信,每個字都像美妙絕倫的音符:“我想,你對我的感覺與我對你的,是一樣的,其實……我也喜歡你。”
  我微笑,同時在黑夜裏流下淚來,我要說的,他已經說了,就毋庸重複了。輕輕關掉手機,謝謝,這已足夠。
  沒有什麼後來。
  如果你一定要問,讓我來告訴你——後來,我換上了小靈通,手機也保留,不過不再輕易給人發短信。再後來,同事們閒聊起“短信戀愛”是個什麼樣的感覺時,我總是坐在一邊老氣橫秋地笑。各位,它比電話裏的情話要空靈,比寫在紙上的情書要快捷,比網絡裏縹緲的戀愛要實在,它是手機時代獨有的浪漫語言,又集合了電話的即時通訊、信箋的含蓄雋永與網絡的性情相投。
  但切記,它不可變現,變現了會傷及他人,更何況,誰能擔保它變現之後,不比電話裏的情話更嗦,比情書更冗長,比網戀更虛無?
  於我,短信裏的戀愛是一場美麗的邂逅,給我夢想卻不打破既定的生活,就把它儲存在那裏吧!偶爾拿出來在陽光裏默默地回想一番,青春也有過傳奇呢!然後傻傻地笑。
  這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