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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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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母親


她們是母親
於全興
拍攝貧困母親,這單一的主題攝影,於全興做了10年。10年中,於全興走訪了64個貧困縣、267個村寨,拍攝過820位貧困母親。
青海平安縣寺臺鄉窯洞村
王生花有兩個小孩,丈夫中風後,全家的擔子便壓在她一人肩上。家裏原有兩頭騾子,賣了一頭,換回600塊錢,給丈夫看病。丈夫的病情 剛有好轉,另一頭騾子卻丟了。王生花飯也沒吃,就鑽進大山去找。
“一定要去找騾子嗎?”
王生花說:“騾子真丟了,家也就毀了。”
還算幸運,第二天中午,騾子終於找到了。可王生花卻因此受了風寒,患了重感冒。耳朵前面又生了一個癤子,引起嚴重的頭疼,如今右臂也變得不大靈便。
一頭騾子險些要了她的命。
我數了數王生花的家當,除了幾間大小不一的破土坯房,僅有一口鍋,四隻碗,一塊麪板及一把壺……唯一值些錢的是王生花的陪嫁—— 一個破舊的衣櫃。王生花屋裏的東西,不值100塊錢。
我們帶了些簡單的食物,與王生花一家一起吃了頓飯。我把一隻煮雞蛋遞給王生花,她把雞蛋剝碎了,緩緩送進孩子的嘴裏……
甘肅禮縣白河鄉白河村
韓虎羅,44歲,一天書也沒讀過,如今她的一雙女兒也因家中貧困沒進過學堂。她家的土地很少,僅有1.3畝,而且從她家走到田頭需要 兩個多小時。因爲離得太遠,無法照管,田土被別人一偷再偷,土層遭到破壞,岩石裸露,無法進行耕作。
偷土,是我從未聽說過的事情。難道人窮得到了連土都要偷的地步?韓虎羅告訴我,當地人偷土主要是用於蓋房子
“那怎樣才能……”我想問她怎樣才能“脫
貧”,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怎樣才能把日子過得好一點呢?”
“養上一兩頭母牛就成。”她說。
“養牛?”
“養豬不行。”她猜到了我的意思,“豬要吃糧。牛有草就能養大。”
對有些人來說,這是一個很容易實現的願望;對她來說,卻是個天大的奢望。
重慶城口縣蓼子鄉長元村
熊昌碧的身材矮小瘦弱,像?—株經刁<住風雨的小樹。
在熊家的屋後,有一條通往遠方的河流,叫前河。滔滔河水奔流不息,似乎無意人間的悲歡離合。瘦弱的熊昌碧身背幼女,—掀一掀地把河沙淘出來,赤裸的雙腳踩在河牀上,被堅硬的石頭劃出道道血痕。
熊昌碧的女兒也在一旁跟着母親忙碌着,閒暇的時候孩子告訴我,她好想上學。我問她:“你自己覺得上學的事情還有希望嗎?”孩子肯定 地說:“有,等我爸爸的病好了,爸爸一定會送我去學校的。”說這話的時候,孩子笑了,而我的心裏卻充滿酸楚。
熊昌碧沒有過多地慨嘆生活的無情,眼下她最關注的是這些沙子能賣多少錢,這是她目前唯一的講項。我打聽了一下價格,竟然低得令人難以置信。4噸沙子篩好了裝上汽車,買主只付15塊錢。除去交付河流承包費,熊昌碧只能獲得9塊多錢。
川北阿壩藏族自治州
黑水縣知木林鄉熱裏村
葉興初戴着一頂內地早已絕跡韻軍帽,如果不是耳邊搖晃的耳環,藉助室內的光線很難分辨出她的性別,這一點,正像她模棱兩可的名字一樣。
“你男人呢?”我問。
“走了。”她說,“他是在伐木場打工時,被山上滾下來的原木壓死的。”
妻子失去了丈夫,女兒失去了父親,家庭的頂樑柱倒塌了。我望着她的兩個女兒:“那,孩子還上學嗎?”
葉興初原本活潑開朗的6歲的小女兒,神色頓時憂鬱起來。而9歲的大女兒表情淡然。
“不上了,沒錢上了。”
“還想上嗎?”
小女兒聽了,立刻跑回屋裏面,把她的作業本拿出來給我看。我看到,作業本的每一頁上全是“對鉤”。
“學得真好。”我誇獎道。
她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我的誇獎恰恰刺傷了她幼小的心。
“你每年的學費要多少錢?”
“40塊錢。”
我翻了翻口袋,給了她60塊錢:“去交學費口巴。”
那孩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突然跪了下來。我一把拉起她,把她抱進懷裏。
貴州紫雲縣水塘鎮
當地幹部問我:“你見過當代山頂洞人嗎?”
“沒見過。”人類進化到如今,還有穴居人,這令我無法想象。
上山的路有兩條,一陡一緩,一近一遠,我們走的是近路,連滾帶爬兩個多小時,那個洞窟霍然出現在我的眼前。具體說,那是個分爲上中下的3個洞,上下兩洞露天,中洞住人。洞內陰溼,有足球場大小,住着16戶人家。耕地在洞外,人均0.53畝。他們是在100多年間陸續遷徙來的,居留最久的家庭已延續4代香火。洞內每戶人家都用木板和苞谷稈圍起獨立的空間。山泉“滴滴答答”順着巖壁往下流,成爲洞中人家的水源。
這裏幾乎看不到男人,他們都到外地打工去了。留守的全是母親,侍弄洞外的自留地,拉扯自家的孩子。土地瘠薄,只能種苞谷、紅薯,母親們靠苞谷充飢,紅薯全留給孩子。
當然,也有婚喪嫁娶。在一個新娘家,我見到山洞裏唯一的一片像屋頂一樣的東西,那是遮在牀上面的一塊舊氈布。在這個新婚家庭中,最引人注目的值錢物件,是一架老式縫紉機。
10年間,於全興拍攝過因辦不起身份證、連血都賣不成的貧困母親楊會,也拍攝過把賣血作爲副業,賣一次能得60塊錢的祝賢美;他拍攝過下了雨才能洗頭的衛小愛和她的女兒,也拍攝過“有電,但點不起燈”的楊正莉一家……
他拍攝過的820位母親,大半至今尚未走出貧困。在他即將出版的名爲《母親》的紀實作品中,於全興寫道:
“在中國4200萬貧困人口中,、至少有1100萬是貧困母親。她們大多生存在石山區、深山區、荒漠區、黃土高原區和灘區,地域偏僻,交通不便,信息閉塞,經濟落後,生存條件極爲惡劣。她們當中80%以上是文盲,50%患有各種婦科疾病。
“我不敢奢望別的,我只是希望人們能夠理解——中國母親是貧困的最大受害者。
“她們是家庭的中心,卻因貧困而家徒四壁;
“她們身爲人婦,卻因貧困而比男人更操勞;
“她們身爲人母,卻因貧困而不能樂享天倫;
“她們身處當代,卻因貧困而過着原始生活。
“我有一個小小的願望——
“請關注母親的貧困,請關注貧困的母親。
“請幫助中國母親們脫貧,請爲她們盡一點心,出一份力。
“千萬不要拒絕。因爲,她們是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