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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吃伙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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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時候,父親當任大隊支書,家裏的矮檐下,掛上了一個有線廣播。那廣播是個有着鏤空五角紅星的四方形木盒,現在看來(如果現在還有的話),土氣得簡其就是古董,但在那個時代,擁有這樣一個木盒的榮耀不亞於今人買輛寶馬什麼的。廣播的作用,除了渲染社會主義新農村新氣象,就是通知大隊幹部開會。那時候搞階級鬥爭,會多。每當我坐在牆根下美美地聽着音樂時,那樂音忽然斷了,接着一個人很響地吹兩口氣,喂喂兩聲,扯開噪子喊道:“明天上午九點,各大隊支部書記到公社開會,自帶伙食一餐。”

我要吃伙食散文

父親三天兩頭往公社跑,開會已經習以爲常,但這“伙食”是什麼,一時卻想不明白。公社開會都是當官的,當官的下鄉時老百姓就要弄好菜給他們吃。既然是開會必備的東西,那一定非常好吃吧?

過了幾天,公社又召開羣衆大會,會場上人山人海的。那時我的兩個弟弟還沒有出生,我是媽媽的寶貝,生怕我給擠丟了,媽媽緊緊地拉着我的手在人縫裏鑽,希望找一個靠近主席臺而又好站的地方。我被動地走着,忽然發現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小孩手裏拿着一塊怪東西,正在有滋有味地啜食,那東西還嫋嫋地冒着熱汽。什麼糖呀餅呀大部分我都吃過,獨獨這種東西是我見都沒見過的,看那小孩子捨不得吃的樣子,我想那一定是非常好吃的美味,或者就是廣播裏經常喊的“伙食”吧?於是我對媽媽說:“我要吃伙食!”

當時爸爸正在臺上發言,坐在鋪着一塊大紅布的桌子前,對着一個同樣包着紅綢布的鐵彎彎講話,大喇叭裏就發出震耳的聲音。媽媽關切地說:“寶崽,你餓了吧?等你爸爸下來了,拿錢帶你到街上去買包子吃。”

我想指正我的慾望,扭頭一看,吃“伙食”的小孩卻不見了。我知道講不明白,有包子吃也好,就點了點頭。不久,爸爸發言完畢,下來了,媽媽牽着我找到他,要了五毛錢,擠出人羣,向古舊的麻石鋪就的小街走去。

街上的包子店早就沒包子賣了。那年月的東西真少啊!媽媽拉着我的手轉悠着,打量着,好不容易在一口汽鍋下買到了一隻糉子。我邊走邊吃,街邊的一個聲音忽然喊住媽媽:“小年呀,你帶着毛毛做什麼事呀?”我扭頭望去,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臉黑得像牛屎,嘴上巴一根旱菸杆,抄手立在街頭。

“耶?!”媽媽也看見了他,立刻拉我過去:“快喊姑爺”。我只是不喊,反而躲到媽媽後面去了。

原來那個我要叫姑爺的老頭正在賣着西瓜。他說,剛纔幹部來趕過街,不準賣了,拿回去會爛掉的,死命要媽媽拿一個去。媽媽不肯,姑爺就捧了一個足有四斤重的大西瓜塞到我的懷裏。在當時的我看來,那西瓜就像現在看到的籮筐那麼大,抱着沉甸甸的。街上人多路窄,擠得厲害,沒走多遠西瓜便掉在地上摔破了,汁水流了一地。媽媽馬上撿起來,竟然給了一瓣大的給我。走了半天,我雖然沒有吃到“伙食”,卻飽嘗了一頓甜美的西瓜。

西瓜吃完了,光裝一肚子水,走一步就晃盪一下;心裏的情緒也在盪漾:不但沒吃到“伙食”,甚至連平常的糖呀餅呀都沒吃上,真是枉來街上一趟。我終於滿含委屈地磨蹭着不走了,口裏唸叨着:“我要吃伙食!”

時近正午,大會已散,五月裏曝出的毒日頭曬得人頭暈。媽媽急着要回家去做飯,只好又去店鋪裏稱了半斤餅乾給我。站在人家的屋檐下,我立刻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吃完後又討一瓢水灌下去,本來發漲的肚子變得堅挺,滾瓜溜圓了。儘管這樣,可我還是沒有吃上“伙食”,媽媽卻要急着扯我回家去了!這一去,什麼時候纔能有機會跟出來撈點飲食?我仍舊不想走,大聲說:“我還要吃‘伙食’!”

媽媽驚訝地說:“你還沒吃飽呀?再吃,肚子就要炸了!”

正好這時,一個婦人揹着一隻用棉絮蓋着的木箱從街頭走來,邊走邊喊:“冰棒,五分;冰棒,五分。”一間店鋪裏聞訊跳出一個小女孩,手捏五分硬幣喊道:“買冰棒!”那婦人放下箱子,接了錢,打開箱蓋拿出一塊用紙包着的東西,遞給小女孩。小女孩麻利地撕開紙,赫然露出“伙食”就往嘴裏塞。我立刻大喊:“伙食!伙食!我要吃伙食!”

憑着那股韌勁,我平生第一次吃到了冰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