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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橋的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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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春末,我從學校畢業。三年的校園生活,因爲是職業中專,沒有高考的壓力,就過得輕鬆自在。本來校方答應就在讀書的鎮上安排工作,可是遲遲不能落實下來。於是校方又另闢蹊徑,恰巧常州的一家電子廠到學校招工;但是隻招女生。一班女生就這樣交了五百塊中介費後去了常州。這時家裏有關係的男生,經過親戚好友的幫助,也陸續找到了工作。還有我和其他一些男生天天在鎮上閒逛,吃在老師家裏,住在學校的宿舍。有時,也幫學校抄寫一些資料。偶爾回家一趟,可是也不忍心讓父母看到自己無所事事;內心非常焦急。一直熬完整個暑期,校方纔通過一家中介,和無錫的一家公司達成了招工協議。據說是新開的工廠,大家都認爲哪天要是公司搞大了,我們就是元老功臣;年輕人總是朝美好的一面憧憬。我們同樣交了中介費。臨行的前天晚上,由校長作東,在鎮上酒店爲我們擺了一桌,作爲餞行。校長去過無錫,告訴我們,無錫很美,工業也發達,有“小上海”之稱,並勉勵我們一定要出人頭地。那是我們在學校裏住的最後一宿,大家興致都很高,一直聊到深夜。這時候,宿舍裏不再悶熱了。窗外宛如白晝,有月光,也有燈光。翌日凌晨,我們都早早地起牀,洗潄完畢,提起簡單的行裝,就向馬路走去;長途客車早在那裏等我們了。校方只有校長陪我們去。當車子啓動時,我們突然都沉默了,車廂裏一片安靜。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向車窗外仔細地看。就這樣要告別生活了三年的小鎮,競有些依依不捨了。難怪有人說,上次女生去常州時,有幾個女生坐在車上哭了。

中橋的散文隨筆

九六年時候,還沒有京滬高速。從家鄉到無錫,車子要沿着大運河邊上的國道,途經高郵、江都、泰興、靖江,再過長江輪渡,纔到達江南大地。一路顛簸下來,已經是黃昏時分。最後,車子把我們撂在金匱橋不遠處,一溜煙開走了。本來講好是一直送到廠裏,就因爲多經過一個收費站,駕駛員覺得虧了,便使了這壞招,校長氣得直跺腳。我們就站在金匱路邊上的空地上,分不清東南西北。南方的氣溫比家鄉要高几度。即使穿的是薄襯衫,也感覺汗流浹背了。馬路上,數不清的車子來回穿梭,排放的尾氣,讓人透不過氣。家鄉的空氣多清新,聞着都舒服。當時的通訊也不發達,手機還沒有普及,那是有錢人才敢玩的奢侈品。馬路旁邊又沒公用電話,校長只好花了好長時間,步行到廠裏和廠方聯繫。我們守着行裝,等了一個多鐘頭,纔有一輛依維柯停在我們這裏。車門一打開,校長就在車上向我們招手,叫我們進去。車廂裏有空調,真叫一個涼快,旅途的疲憊一下子被驅散殆盡。車子七拐八彎,在一幢樓房的大門口停下來;院子裏已經有許多和我們一樣大的人在嘰嘰喳喳了。我這才第一次聽到外地人的方言,完全不懂。開院門的是一位阿婆,跟她一起和司機說話的也許是她丈夫。司機用普通話告訴我們:兩位老人就是整幢樓的主要負責人,一切都要聽他倆。

我們被安排在四樓,房間寬寬大大,有四張鐵架子牀,住八個人。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這個時候,天完全黑了。每個人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對這人地生疏,不知道哪裏有飯館;好在門衛室裏有日常生活用品賣。我們只好買來方便麪充飢。吃就這樣解決了,洗澡又成了煩惱。我一直有洗熱水澡的習慣,可是宿舍規定不允許私自備有電爐,電水壺一類的電器,況且條件也不允許你像在家裏一個人坐在澡盆裏舒舒服服地洗澡。無可奈何,只好硬着頭皮,和別人一道,站在水池旁邊,將冷水往身上衝;雖然涼快,總覺得沒有熱水澡清爽。也許真的倦了,過不了多久,宿舍裏便安安靜靜,我們酣然入睡。

第二天早晨,我們就去廠裏報道,並在食堂吃早飯。以後,一直是這兩樣,稀飯和饅頭,還得自己掏錢買。經過一段時間,纔對廠裏情況逐漸瞭解。這是一個梅姓老闆和揚名鄉合夥辦的一家廠,梅老闆出資金,揚名鄉提供廠地廠房。工廠座落在無錫新開鑿的大運河旁邊。廠裏的師傅都是本地人,除了個別工人來自五湖四海,其餘的來自兩個地方:寶應的我們和泰州的一羣人。他們比我們早來三個月,有一些還到上海寶鋼實習過,便成爲我們的師傅。我總有一個感覺,泰州的小夥子年齡還比我們小,卻比我們顯得成熟老練。開始根本聽不懂他們之間的交流,更聽不懂本地人的方言,尤其門衛老頭,連普通話都不會講,和他交流實在費力。

我家經濟拮据,出來時身上只帶了很少的錢。父親把希望寄在了我的身上,和許多如今含辛菇苦供小孩念大學的家長一樣,希望我們出息。但是,這家鋼廠就像扶不起的阿斗,生產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不是這裏出故障,就是那兒產品質量不過關。我們便經常休息,工資低得真叫可憐,一個月纔拿兩百塊,還不到。吃飯都得自己掏錢,往往才過半個月,每個人就已經一貧如洗了。我們畢竟年輕,對於困難,往往一笑而過。在休息的日子裏,我們就結伴去城裏玩。我一直以爲我們生活的地方,就是這樣的村莊,除了水泥路,就是廠房民居。後來,同學告訴我,中橋鎮離我們近,那裏很熱鬧;我決定去看看。

一路打聽,穿過金匱路,走過民房間的水泥路,不知道拐了幾個彎,眼前豁然開朗,好像突然冒出了許多人,熙熙攘攘。我想,這裏一定就是中橋鎮了。走完整條街道,才覺得還沒有家鄉的街道長。街道不寬,擁擠;傍晚時候,好多小攤販把東西擺到的路中間,來往車輛只好邊走邊停,喇叭聲響個不停。街道南面,是一大片小區住宅樓,應該有了不少年份,牆面都變成了灰色。底樓人家,就把窗戶當成門面,做起生意來:有的賣菸酒百貨、有的賣文具報紙、有的是裁縫店,也有人家做理髮店。菜市場在街道北面,被一排門面房擋着,有兩條小通道進出。藥店、服裝店、攝影館、超市,一家緊挨着一家。菜場的西面,又是長長的兩層樓房,底樓遊藝廳,錄像廳在二樓;門口的音響正同步播放着影片的劇情。再向西走,有銀行、小麪館……雖然與錄像廳只相隔十幾步遠,卻要冷清了許多。過一條十字路口,兩邊的樹蔭變得濃密了;公交三場的`站臺旁站滿了人;走過一塊三角形的綠化地,中橋影劇院大樓便呈現在眼前。如果繼續向前,就是夏家邊了,那裏屬於蠡園街道。

中橋菜場對過,也有一條街道,是兩個小區之間的空地。這裏受到城管的限制要比主街道鬆,所以白天時候,攤販都在這條街上做生意。街道雖短,書店和書攤卻有幾家。我是愛書的,也許這是我喜歡逛中橋鎮的動力。在這裏,只要有時間,都可以免費蹭書。並非每家都具備所有書,書店沒有的書,在書攤上能發現。除了名著,還喜歡看跟體育足球有關的書刊雜誌;許多對世界盃的常識都是在這兒的書店裏獲知。

過完九六年,廠裏的狀況依然如故。每個人拿着微薄的工資,過着緊巴的日子。這時,我就和陳、王商量,我們三人湊點錢,進點東西去中橋賣。三個人一拍即合,七拼八湊,正好一千塊。究竟販什麼賣,着實討論了一宿,最後決定販皮帶。貨剛從大市場拿回宿舍,就有兩個人各買了一條,對我們是不小的鼓勵。第一次在街道擺攤,真的需要一點勇氣。好在生意人之間都很友好,一點沒有同行是冤家的感覺。在中橋街道邊擺地攤的,數我們三人最年輕,也最執着。除了下雨天,我們都會在下班後堅持出攤。收入雖然甚微,比起工資,我們手裏還是有了一些閒錢可以犒賞自己:一起下館子,一起看錄像。友誼從此深埋心中。

那是最快樂的時光。遇到過形形式式的人:有自吹自擂的江湖騙子;也有上了年紀還想掙點小錢的老人;還有滿口胡話的西瓜販子……而且,我們還要努力學習無錫話,然後用憋腳的本地方言和本地人討價還價。無錫人稱“我”叫“偶”,稱“錢”叫“銅鈿”……聽無錫人講話,有時會叫你覺得他們講的是日語,硬得很,不像上海話那麼柔。

廠還是沒能堅持下去,到八月份宣佈破產。樹倒猢猻散,下崗的工人都陸續離去,本來熱鬧的宿舍樓一下子變得冷冷清請。陳交上了女朋友,兩人先去上海了 。我和王在這又堅持了一些日子,皮帶都低價賣給了工友。我倆又一道販過葡萄、梨子,掙錢不多,就決定一起去上海。我們最後一次經過中橋,在公交三場坐車去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