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塘蓮歌散文

一

翠葉田田，花盞灼灼。

清香從樂府古韻裏嫋然飄出，滲入北塘的夢中，隨意洇成小村綽麗清純的風情。

亮亮的春水裏，尖尖小荷如同村女熱情而羞澀的回眸，勾起太陽雨般熱烈的蛙鳴。紫燕掠過，耕牛從容地走向田畝。

荷葉圓圓地打開夏季，打開太陽的熱戀。星光如露的夜晚，誰的情歌以花開的方式，鮮紅嫩白地搖曳在飄着艾香的木格窗前。

童年在荷蓋下長大，歌聲比蓮籽甜潤；

夢想在蓮瓣裏綻放，笑臉比蓮房燦爛。

多水的故鄉，一顆蓮子，哪怕沉睡千年，也能寫意成滿塘生命的美麗。

多夢的人生，一口荷塘，哪怕掩藏歲月的深處，也常常喚醒鄉情的小舟。

二

葉葉何田田，何家的女兒一眼塵煙。荷塘深處，採蓮的女子，綠水行舟，在六月的雨中，嫋嫋婷婷，披瘦削的雙肩楚楚依人。

蓮子潤如珠，蓮女的手似水輕揚，輕盈地滑過鮮亮鮮活的盛夏。高潔的額，粉紅的脣，只對藍天吐露心事。那份純情，深藏於夏的碧裙，偷賞蓮的苗條，沉醉於典雅的氣韻。

守方寸鄉土，聽一池蛙鼓，緩一陣，疾一陣，催一波波碧荷，回映一片煙雲，總有三五支菡萏，次第而開，國色天姿，搬動無窮碧意，如鑽、如星。

此刻，你在荷的這一頭，荷在你的那一頭。夏風習習吹過，荷的姿態也悄悄生動。你踏歌而行，把目光搖入荷林，自己便成了一支荷塘裏最動人的粉荷。

輕輕地，看荷，你就看到了音樂，就象你美麗的睫毛，輕輕地碰丟了水珠。對着綠意紛呈的景，碰丟荷葉上的水珠，好像每一個深呼吸，都是你春光般輕柔的歌喉。於是我聽見，敲擊着叮叮咚咚你的水域，植夢荷間。

三

一方荷塘，一彎碧泓，一方靜靜的水土。那《韶樂》中的女子呢？那初綻的小荷，那蒼蒼蒹葭，那滿月的清輝呢？

風，細細地吹過荷塘。是誰，灼灼荷花之下，吟誦窈窕之章？

此刻，如果有嫩綠的裙袂，剛剛在濛濛的煙雨裏舒展，在寂寞的荷塘深處，便有虔誠熱烈的期待，泛那葉心的輕舟。

也許，所有的疑惑終將逍褪，那刻你會款款如風，步雨後的虹影，從余光中的詩行裏，抑或遠方的某方夢茵，赴一趟先生未赴的約會。

其實，來不來都一樣，在每朵星光的搖曳裏，依然能夠感受你的溫情，或者從田田荷葉之間的縷縷清風中。

我想，這是註定的了。今夏，洋溢的全是深深的熱情，彷彿蛙們的歌唱很疲憊，彷彿螢蟲的呼喚，很暗淡。而期待的夢仍然興致盎然，自華蓋般的綠蔭下，嫋嫋升騰，又緩緩降落，或霧或珠，滾動在蓮的眼角。

而你，卻總在我的意象裏，藏而又露，露而又藏；悠悠然撐開，又砰然間收攏。

只要心空裏，夏的靈魂不散；只要夢境裏，清芬縈繞，又何必去問那隻紅色的蜻蜒，守護夏日夢境的，曾經是誰？

四

秋風吹涼了夏夜，飛落瓣瓣落紅。本是一個粉紅色的佳夢，卻遭到歲月無情的肆虐，讓美麗殘缺一隅。

當一隻鳥飛過北塘，所有的蔥鬱與清盈都被深深地埋藏於最黑暗的'地方。枯葉悽迷，獨撐着秋的景緻，而殘落只是一種假象。

殘缺一隅的悽美，不僅僅是一種遺憾。在百花鬥豔、羣芳爭俏的水鄉澤國，同是亭亭玉立，殘者已不是一種榮譽，而是一種命運。

歲月可掩飾命運，但不可掩飾美麗。面對世俗投來的戲謔、嘲諷、惋惜和憐憫，它也許只有以荷葉掩面而泣。

但既然是一種命運，也就有命運之命運。當它從北塘走進藝術的殿堂，並在宣紙的墨泥中亭亭而立時，它復活了一種殘之雅、殘之柔、殘之韻和殘之秀。

我知道，生命的殘荷有不死的記憶。漫過情感的水域，總有消魂的夢，自內核發出生命的顫慄，只等那一縷縷三月的春風吹過，報春的翠鳥啼過，一池稻香和薰風就不遠了，滿塘的 碧綠和點點的緋紅就不遠了……。

生命的殘荷在命運的結局裏，笑容可掬，它在季節的深處，孕育着一股鮮嫩的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