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菸的距離散文

當我穿越千里路途匆匆趕回老家，撣落滿身風塵，終於和父親面對面地坐在爐火邊時，父親習慣性地摸了摸上衣口袋。我知道，他的煙癮又上來了。

“這學期考試咋樣？”父親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話。他邊說邊掏出煙，順手從裏面一抽一出一支來，拿在手裏頓了一下。我連忙把頭埋了下去，盯着爐中那簇藍色的火苗。“來，一抽一一支吧！”我猛地擡起頭，父親拿着煙的手已經伸了過來。我一怔，連連搖頭。“沒事，你不是一直在一抽一嗎？”我一驚：父親知道我在一抽一煙？！那一刻，我不由得愣住了。

記不清是從哪一年開始，我對煙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迷戀。那時正值我上高二，同室好友們都迷上了那抹淡白色的煙霧。每到休息時間，我們就躲在寢室裏，蹺着二郎腿，每人手裏夾一支那白色的東西，瀟灑地放到脣邊。淡淡的煙霧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隨後神氣活現地從口中冒出，形成一個個白色的菸圈。那菸圈慢慢上升，由小變大，最終幻成滿屋揮之不去的煙瘴。那是一種由苦澀到辛辣、最終蛻變爲陣陣愜意的感覺。

那時候的我們，大都來自偏遠的農村，其實每個家庭的經濟都不甚寬裕。但正值十六七歲的我們，沒有衣食之憂，亦無家室之累，在吞雲吐霧間，天下唯我輕狂，世間任吾點評，早將父母的千叮萬囑全然拋之腦後。就是在那時，我染上了煙癮。父親是一名鄉村教師，工作了大半輩子，除了愛一抽一煙，還喜歡把煙放在牀櫃邊。每次我煙癮發作時，就從盒裏偷出一兩支來，不多，就一兩支，除了不易被父親發覺，還可以過過癮解解饞。一直以來，父親都沒有過問，都這麼些年了，難道他早有察覺，只是未曾提及？

現在，父親的煙離我只有咫尺之遙；但這段距離，卻劃過了我們父子之間二十幾年的歲月，在我們中間刨開了一條深深的溝壑。記得小時候，我常趴在父親的背上，沿着崎嶇的山路走在上學放學的`路上。那時候，他的脊樑是那麼挺拔，他的肩膀是那麼溫暖。記得每一個夏日的夜晚，我常坐在父親的大一腿上，摸一着他那青刺般的鬍渣，聽他講妙趣橫生的典故。我被逗得直笑，而父親總是用他那慈祥的目光看着我，給了我無限的遐想。那是我們之間最親密無間的一段美好時光。而今，因了這支菸的距離，我們父子之間的這份情緣，似乎有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溝壑。那是怎樣的一條溝壑啊！

而今，因爲各方面的原因，人們喜歡將煙傾注到生活的各個環節。碰到熟人要取煙，結交新友要取煙；初來乍到要取煙，重訪故地要取煙；攀結上司要取煙，禮賢下士要取煙；紅白喜事要取煙，履薪晉職要取煙；就連跑官要官，都是酒宴未上，香菸先行。如果不學會取煙，熟人會取笑你，新知會看扁你，上司會冷落你，職員會疏遠你，客人事後會嘲笑你，就連這個社會都會瞧不起你。煙，儼然成了人與人之間拉近距離的感情橋樑，成了社會fu敗的先頭兵。

父親，因爲這支菸的距離，我們父子之間幾十年來的相濡以沫、親密無間，是不是都隨着時光的流逝，隨着社會的浸染，蓋上了世俗的塵垢，蒙上了fu敗的陰影？我知道，這並非你之本意。在你看來，兒子已經長大，步入教壇，開始了精彩的人生。可誰能跨越這道溝壑，填平父子之間心與心的距離？

如今，父親已經不再一抽一煙。而那支菸的距離，也已然不再被提及。（四川省通江縣麻石小學 蒲江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