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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郵箱喲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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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一代人中,沒寫過信的大概很少。想想那些年與書信相伴的歲月,心裏便會漾出一股無言的溫暖。寄信的人遙遙期盼,收信的人滿心歡喜。多遠的城,只憑一封信就可以萬水千山走遍。

綠郵箱喲散文隨筆

我和娟子曾經有一段頻繁書信往來的日子。陪伴我們的除了一摞摞飄散着馨香的信紙,還有一枚枚五顏六色的郵票,和那隻在風雨中傲然挺立的綠色郵箱。寄信,等待,拆信時的怦然心動,隔着幾十年歲月,這些心情似乎依然可以觸摸得到。

娟子是我老舅家的女兒,比我小一歲。十四歲那年,我跟媽媽第二次去吉林的姥姥家住了些日子,跟與我年齡相仿的娟子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戀戀不捨地離開時,我們約定,從此書信往來。

在那時的我們眼裏,寫信是一件挺時髦的事情。自己生活中的快樂與煩惱都有人傾訴,而且看不見,摸不着,不用擔心自己遭遇過的窘態現行於他人眼裏。記不得第一封信是誰寫給誰的,也不大會寫。反正鋪開信紙,芝麻穀子的瑣事就開始竹筒倒豆子一樣,噼噼啪啪落在紙上,也不管收信的人愛不愛聽。但每次接到娟子的來信時,看到她寫在信上的內容跟我大同小異。無怪乎哪天在家裏跟父母鬧了點彆扭,自己傷心了;或者哪次考試不理想,自己情緒低落。遇到這種情形,我就會在信裏像知心朋友一樣安慰她,勸解她,教給她走出低谷的方法,儼然自己就是一個煞有架勢的心理諮詢師。而娟子,也會在回信中爲我答疑解惑,開導我,鼓勵我,讓我在陰霾籠罩的日子裏,一次次見到了晴空。

寄信的時候又是另一番愉悅的心情。郵箱在小鎮電影院前面,一米多高,塗着深綠色油漆。每次我去上學的時候,會繞過大道,拐進往電影院走的那條小路。把粘貼好的信件小心地投進綠皮郵箱裏,看着信件從郵箱上部的細縫裏一點點落進去,還是不放心,再用手指往細縫裏探測一下,確認信件不會掉出來,才依依不捨的離去。此後,就是焦急地等信的日子。腦海中會做無數種猜想。娟子這次的成績會比以前提高嗎?跟娟子坐同桌的那個男孩又給娟子寫信了嗎?當然也關心着雨後村子裏木樁上的黑木耳又長出來了多少。很多時候,我們的生活就是彼此的翻版,每天圍着書本轉,放學回家要幫家裏幹很多活。不同的是,我要扒繭,她要放牛。不同的生活環境,相仿的年紀,雖然遠隔千里,我們的心卻緊緊地貼在一起。

每次娟的來信跨洋過海的飛過來,便是我最快樂的日子。每次來信,都是郵差將信件送到學校,再由學校一個打更的老人親自送到我們手裏。信封上面清清楚楚寫着收信人的班級姓名,往來的信件基本不會丟失。而信件拿到手裏的時刻,必然會招來很多豔羨的目光。十四五歲的少男少女沒有一個不盼着也有一個遠方的知心朋友跟自己書信往來。而我,是班級四十幾個同學中比較幸運的一個。不但常有信件來,而且遠方的知己長得也漂亮,同學們看過她的相片,都羨慕不已。

那時候,我跟娟子通信,父親則跟娟子的父親通信。我看過父親寫的信。父親的字體稍有傾斜,但每一個筆畫都寫得認真,端正。信的內容第一是報平安,告訴舅舅,關裏(遼寧以南)的這些親戚都過得挺好,莊稼收成也過得去,讓舅舅勿掛念;第二會問問關外(吉林)大人孩子的身體怎樣?年景如何?有沒有什麼難心事。信的結尾,父親必然很恭敬地寫上,“此致敬禮姐夫XXX”然後跟着年月日。每當我看到“此致敬禮”的字樣,就會覺得父親是不是太客氣了,舅舅又不是外人,還用有板有眼地保持着那份尊敬?我沒跟父親交流過這個問題,但卻看到舅舅回信中的結尾分明也工工整整地寫着“此致敬禮弟弟XXX”然後跟着年月日。他們就這樣客客氣氣地有來有往,互道着平安,互訴着生活的細水流長,卻並不覺得厭倦。

起初,我在給娟子的信上也寫上“此致敬禮”的字樣,可寫來寫去,就覺得不如寫“祝你學習進步,天天開開心心”這樣的話更對我們的心思。所以後來,我和娟子的信件中都省去了板上釘釘的格式,我們覺得怎麼寫順暢,就怎麼寫。有時候從書中讀到一個不錯的句子,比如,“祝你像一隻雄鷹,展翅搏擊長空!”或者“願你這匹千里馬早日遇到賞識你的伯樂!”覺得挺好,可以表達自己滿滿的祝福,就會隨手寫到信件末尾。自己讀讀,也覺得賞心悅目。

我跟娟子熱熱鬧鬧通信那幾年,家裏人一直知道,並且常常問起娟子的事情。到後來,父親乾脆就不再寫信了,說我的文筆還不錯,就委託我把家裏一些重要事情寫到信件中。所以我再寫信的時候,內容由只寫我一個人的事,變成寫全家人的事,寫關裏親戚的大事小情。覺得責任重大,每次寫信總要問清楚大人囑託的內容,再謹慎地鋪開信紙,把大人交代的事情完完整整寫完,再洋洋灑灑地跟娟子述說自己的小心情。這樣往來的信件不會落到大人手裏,必然是我們自己拆閱,因爲裏面有屬於我和娟子的小祕密,我們是不希望大人知道的。等娟子回信了,我讀完之後,再向父母彙報關外的事情。父母聽了憂一陣喜一陣,不覺又會念叨一些日子。然後囑託我再落筆時,信中如此這般。

我跟娟子的`書信本來也就薄薄的兩頁信紙,但自從父親囑託我把家事也寫進信中之後,信紙的頁數明顯增多,有時候會寫到三四頁。厚厚的信裏有囑託,有祝福,有希望,有掛念,更有我和娟子說也說不完的少年心事。這些內容都變成一行行雋秀的鋼筆字,落在紅白格子間,密封嚴實後,把它們投遞出去。然後等待着這隻羽毛潔白的小鴿子,在關裏關外的天空不辭辛苦地飛來飛去,將思念與祝福迢迢傳遞着。

因爲寫信內容的增加,我去寄信的次數也明顯增多。那隻矗立在電影院門前的綠郵筒內,不知裝進了我親手書寫的多少封信件。每次小心翼翼地投進一封信,我都覺得投進的並不是幾張簡簡單單的信紙,而是一份關乎親情,關乎成長祕密的錦囊包裹。所以,每一次寄信,我都沒有理由不謹慎;每一次寫信,我都沒有理由不用上十二分的心思。這些看似輕薄的信件,它的重量抵萬斤。

這種通信的情形一直持續到我考上師範以後。我家與舅舅家都安裝了固定電話,有什麼事情大多隻在電話裏說說,又簡單又省事。而娟子初中畢業後,沒考上高中,開始走向社會找工作。我們的共同語言漸漸少了,通信也隨之減少。不知什麼時候,我的來信中竟再也找不到一封娟子的信件;而我,已然有多日不曾動筆給遠方的娟子寫一封像模像樣的信件了。雖然還牽掛着娟子,想知道她做了什麼工作,生活怎麼樣,談戀愛了沒有,但這些事情也只能通過大人之間的電話,才能略知一二了。

與娟子書信往來的歲月從此劃上了句號。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早年的信件因爲結婚,因爲搬家,早就遺失到了不同的地方。而電影院門前陪伴我與娟子鴻雁傳書的綠郵箱也早就被拆走。有時候走過那裏,看着空空的沙土路面,看着斑駁殘舊的電影院牆壁,心裏莫名地悵然着。

彷彿又看到了十幾年前那一段歲月裏,兩個青澀年紀的女孩,伏在夜晚的燈下,認真地給對方寫信。一個說,祝你學習進步,鵬程萬里;一個說,願你快馬揚鞭,心想事成。然後噹噹心心地粘上郵票,寄信,翹首盼望着鴿聲迴旋。

歲月無言,濤聲依稀。那些年陪伴着我們一起走過的綠郵箱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