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嶺情結散文

昨夜，幾友人聚餐東北餃子館。席間一哥們二兩小酒下肚開始故園描繪。他的酒差不多了，但思路比較清晰，字裏行間無不帶有濃烈的思鄉情結。哥們文采不錯，引經據典，雖舌頭有點硬，但表述還明確。他洋洋灑灑的鴻篇大論實質上是按四季來發揮的，且看一個老東北眼裏的興安嶺：

當四月來臨的時候，不知道具體是那個清晨人們一覺醒來，發現昨天還是晶瑩剔透的檐上雪開始緩慢的滴下一粒似水還冰的珠玉，向陽的溪之南，厚厚的積雪出現了一個個小小的蜂窩。良久，一聲滴答帶給沉寂了半年的大山一個響亮的問候：早安，興安嶺。羞澀的問候過後，滴滴答答的絮語開始了，被嚴冬封殺了太久的生機復甦了。角落裏一株冰凌花哆哆嗦嗦地探出頭來，緊張的四下張望。它黃色的小蠻腰雖纖細卻倔強，一直努力的向上伸展。當她完全展現自己容顏的時候，春天就真得來了。沉睡了一冬的樹木一夜間冒出了鮮綠的嫩芽，給那幅水墨丹青濃濃的添了一抹蔥綠。

解凍的大河跑起了冰排，發出隆隆的巨響，好似萬馬奔騰，橫衝直撞，一瀉千里大有當我這死的氣概。五月的時候，羣山浸染，萬物復甦，小鳥與蒼狼共舞，一個繁殖季又孕育了無數新生命。一叢叢、一束束金達萊爭相鬥豔，引得鳥築巢，鹿安家。間或幾隻蜜蜂也來保媒拉縴，更多的山花也暗吐芬芳。

大地換了新裝，樹葉完全打開的時候，意味着短暫的春天走遠了，接踵而來的夏季，延續着春天的暢想。不同的是，那抹蔥綠變得濃重，暗綠的迷彩隱藏了山川大地，到處都是鬱鬱蔥蔥，沒有什麼力量能破壞她的寫意。繁茂的林間偶爾一絲鹿鳴，那是母親在呼喚新生命的到來。隨後森林裏熱鬧起來，動物世界用人類不能破譯的語言傳遞着各種利好的消息。這個季節唯一掃興的是蚊蟲也不甘寂寞，嗡嗡地追逐血腥。草原上原本安詳進食的牛兒不停的甩動着尾巴，抗議蚊蟲的騷擾。烈日的暴曬讓河邊的柳枝低下頭，輕輕的揮動枝葉爭來一絲涼爽。傍晚山腳下的村莊燃起了點點篝火，遠遠的傳來孩子們無憂的童年。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田裏的高粱紅了，山裏的楓葉紅了，天空益發高遠，湛藍的視野無一絲的摻雜，彷彿你能想多遠就能看多遠，金秋到了。都柿，山丁子，葡萄，山梨，松子，榛子，核桃數不過來的果子成熟了。這是東北最好季節。遠看山花似火，一片爛漫。人們背上揹簍結伴收山，一年中最忙碌也最充實的日子勞累卻舒心，付出體力換回滿意的收穫，晚上回到家，抿兩口小燒，去除一天的辛苦，盤算着明天的路徑。飯桌上人們嘻嘻哈哈的說着山裏的故事：南山的橡樹林被野豬拱了，今冬的肉庫有了着落，北山的蘑菇有兔子吃過，今冬去抓幾隻。人們喝着，唱着，扯着，興奮溢於言表。說歸說，人們卻從不在春夏秋三季狩獵，那是動物繁衍的時候，一個樸素但卻有科學含量的道理不用誰去教，大家明白，也會認真的恪守。小溪水依然流淌，水面上漂浮着五顏六色的葉子，去遠方告訴人們豐收了。魚兒結隊下游，去更深廣的天地找尋自己的樂園。

快樂的日子總是那麼短暫，一陣西風過後，大地上鋪滿了葉片，像一塊巨大的五色地毯，走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昨天還歡快的溪流今天緩慢得像個老者。西風帶來的不止是肅殺還有零星的雪花，當零星變的繁密的時候，人們知道最後一季到了，這是東北最漫長也是最安逸的季節。幾場大雪之後，封山了，各種植物又開始一年一度的休眠，不生不長，也不會告訴你那天睡醒。多數的東北人這時候選擇了貓冬，整天坐在暖暖的火炕上喝着小酒，醉眼朦朧的唱着二人轉，哼哼唧唧地享受着無比的舒坦，透過滿是冰花的窗子，野外景色一覽無餘。孩子們在雪地上印出一個個小人，那印刷的工具就是孩子們的身體，雪原則成了他們的畫布。偶爾幾個頑皮的孩子還會用雪球發起一場戰爭，被打敗一夥永遠是扮演鬼子的角色。孩子的童年在雪地上度過，也養成了東北人從小就頑強的性格。

某個清晨，北斗還掛在天邊的'時候，早起人家的炊煙飄在寒氣中，像一條斷了脊樑的游龍遊蕩在房脊上，太高的氣壓讓他們喘不過氣來。但是馬廄裏獵人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馬兒有些亢奮，一上路沒等主人揮鞭就一聲長嘶，急速地奔跑起來。在馬匹的前後左右，阿黃阿黑們撒歡的跳躍，汪汪叫着，濺起的雪花如同滾滾的煙塵，人類最古老的獵食方式又一次開始演繹。那些在家無所事事的人們在獵人出發後幾小時才從宿酒中清醒，開始新一天的迷濛，打打牌。喝喝酒混着時光，這樣的日子讓大多數東北人有了一個特性：永遠看不起小錢，但又沒機會賺什麼大錢。雖聰敏但卻不肯幹，能遭罪卻不能熬苦。勇敢善鬥卻從不仗勢欺人，可以把別人打的稀里嘩啦也可能被別人打的稀里嘩啦卻從不訛詐，就連警察執法都帶有明顯的地方特色：你看他都喝多了，你怎麼還和他一般見識呢？彷彿打人的是酒而不是醉鬼，哈哈哈，東北人的性格可見一斑了。天黑了，東北冬季的白天很短，有日照的時間最短只有六七個鍾。獵人們回來了，如果戰果不錯，那小山村就該過節了，家家戶戶都有分，你家一塊袍子肉他家一條鹿腿，獵人還要擺一桌請親朋好友來分享勝利果實。大塊的手把肉可勁造，大碗的白酒可勁喝，大家吆喝着你一碗我一碗的喝着，喝多了就唱起南腔北調。不這樣主人會不高興的。有時候獵物少了，進山一趟千辛萬苦卻沒賺到什麼錢，肉吃光了，還搭進去幾桶美酒，按經濟學的說法就是虧了，但主人毫不介意，他會很開心的說朋友們給他面子，也就沒什麼辛苦可言了。知道東北人的豪爽了吧。在那裏沒人請你或你請不來別人吃肉喝酒的時候，你真的會覺得人生很失敗。人們也會看不起你。扯的有點遠了，但這的確是東北的風土人情，不能不提。

北大荒，黑土地，興安嶺，我魂牽夢繞的故土，遠方的遊子喝多了還在思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