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愛登高漫談的散文

喜歡登高，以健身爲藉口，究其實，或許獵奇之心更勝之。

家在匡廬之間，卻是百里平川。小時候，俯仰之際，遠處青山含黛，歷歷在目，卻無從踏上一步。每日裏，熟悉的是小河流水東去也，平林漠漠煙如織，油菜花黃了一地，棉花白了一季，稻子青了又黃，黃了又青，草籽花寂寞地染紫一野，一年一年皆如是。樹是數不過來的密集，都在房前屋後傍立。樹種卻就那麼幾樣：滿是毛毛蟲的楊樹，除了春天會飛來幾叢柳絮，讓人有些許的關注，平時都視若無睹；苦梓樹大人說沒什麼用處，小孩子卻喜歡摘下苦梓來玩，那可是打仗的武器哦；皮樹夏天會掛滿紅紅的果子，據說有點甜。金蛾蟲最喜歡的是喝皮樹汁，小孩子最喜歡的是圍着皮樹捉金蛾蟲；桑樹可好了，春天摘下桑葉可以換錢買板糖吃，夏天紫紅的桑椹那可是最美味的果實了。村子裏就這幾樣樹了，學校的樹木倒是多一點，以至於學校夏天那開着蜜桃香味絲狀花絮的合歡樹，三十多年後我才知道樹名；油朴樹長在學校的圍牆邊，算是各種樹中最高大的；法國梧桐又高又大，樹皮剝落後白一塊黑一塊的，倒也有趣；椿樹也有幾棵，春天裏一嘟嚕一嘟嚕的白花，香香的，還可以做菜吃。離村子較遠的.地方，是農科所，那裏倒有幾棵更不尋常的樹，銀杏樹孤獨地長在地頭上，風一吹過，葉子如蝶起舞飛揚，秋來銀杏變成金杏了，這銀杏樹方園幾十裏才這麼一棵，所以從來沒看到大樹結過果。玻璃房後面開白花的是梨樹，開紅花的是桃樹，秋天掛着燈籠果的是柿子樹，不等柿子黃了，早就被我們小孩子摘下來放在米糠裏等着幾天後變黃了再享口福的。要說平原最是富足，可惜的是所有的季節都是一眼望穿。遠處青峯隱隱，坐在門檻上的我常常發呆，青峯上有什麼？青峯外是什麼？青峯怎麼上？青峯有多遠？帶着這些個問題，三十年後，當我第一次登上廬山，答案是有了，卻永遠也答不完。

喜歡登高，卻並不知道登高是有來由的。醉看風帽落，舞愛月留人。這個落帽就是登高之來由。東晉中期，孟嘉是恆溫的參軍，有一次，恆溫等人一起登高，大風起處，孟嘉的帽子被吹落而不自知，恆將軍示意周邊的人不要告訴他，直到孟嘉要如廁時才發覺自己的帽子沒了，恆溫這纔派人把帽子送給他，卻又讓從人寫文章譏笑此事，並把文章給孟嘉自己觀閱，本以爲孟嘉會因此惱怒，沒想到，孟嘉也提筆著文，一時文驚四座，態動八方。後人即以此次登高孟嘉落帽來頌揚君子的氣度。又有一說，登高最初的來歷，既非我等之健身，也不是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悌下的悲秋，而是避禍之緣起。河南安陽人恆景跟隨費長房遊學，費老師掐指一算，恆景重陽日或有大難。恆景惶恐不安，終得費老師指點，登高持茱萸可避禍。果然，重陽日，恆景攜家人帶黃酒登高山賞秋菊，痛痛快快在山上玩了一天，舉家既健且樂，禍自擦身而去，從此後，恆景愛上了登高，後人也愛上登高。

古人登高不象我等，不分季節，不論陰晴，是有選擇的。秋天是古人登高的旺季，這個原因其實戶外人都知曉一二。不僅是因爲秋天的山野色彩繽紛，濃妝豔抹。更是因爲秋後，蟲蛇隱匿，比較安全；也是因爲落葉之後，障目之物較少，天高地更遠，長空落日圓，美景洗心頭，壯懷滿胸間。凡人登高也罷，文人總是登高必賦。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所以登高懷遠之外，多有悲秋之辭，這與古代的職場古代的征戰多有關聯，諸多懷才不遇之士、諸多愁情困戰之人，每登高山，總有離情別恨，悲世憫秋之作，其中經典不泛一二。於佑任先生晚年曾詩：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抑或這纔是登高望遠之情劫。

最近兩年，登山運動漸成熱態。倒不是說落寞的人太多，不過換心情的估計大有人在。登山莫看景，看景莫登山，這是大有道理的。登山可不等於漫步，隨心所欲是不行的，得專注。人之專注，便有忘卻。所以山行中，眼裏有風景，有紅花，有綠葉，有山路，有清澗，有小橋，有衆山小，而獨沒有學習之苦悶，沒有工作之煩瑣，沒有交際之糾結，沒有上下之拘謹，沒有家庭之吵鬧。擡腿間，邁出去的是勇氣，歇腳處，看得到的是風景，回首時，看不見的是驕傲，看得見的是悠然。仰首蒼穹，浮雲掠過醉人的蘭天，俯首山谷，流泉躍向看不到的遠方，遠眺平川，炊煙之處是曾經的故鄉。人間最難是相忘，登高卻可以讓你輕鬆做到，這莫不是越來越多的人喜歡登山的原因？

可別輕易就這樣登高了。古人喜歡攜酒呼朋喚友同遊共賞，呼朋喚友是必須的，登高團體活動最好，一個人登高，孤獨也就罷了，安全才最重要。山裏總有出其不意的存在，一個人獨行着實不行。但雖然朋跟友隨，也未必安全，最重要的，你得爲自己的安全準備充分的保障，而且是必須親力親爲的，旁人不可替代。因爲在戶外，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每個生命也都是平等的，你分享了別人的成果，就可能影響別人的安全，所以登山有五不借之說。那就得自己揹着行囊登高了。短途的山行，兩三瓶水是必要的，牛肉、餅乾等零食也應是有的，再有力氣的話，帶幾個水果就更好了，要是帶上一悶燒壺的粥，就更讓人眼饞了。這樣下來，身上背個上十斤是少不了的。可別嚇着了，登高雖然很累，背上行囊豈不更累！那是當然的。不過，這些東西會在漸登漸高的山路上，一點點的消耗，一點點的減少，就象把壓在心頭的鬱悶一點點的拋棄，一點點的灑落，到最後，登到山頂，行囊已近乎空空，而鬱悶也一掃而空，只有無限的自豪涌在心頭。

和找工作不同，登高不分性別，不論文憑，不看職稱，甚至不糾結於身心的殘缺。雖然是團體，但不可能會過份依賴於團體，所以如果你登，你就得登，也必須登。但是如果你偏離了團隊規劃的路線，那就是最爲嚴重的違紀，也是最不安全的背棄，會受到團隊所有人的批評。這麼苛刻的行進，還有樂趣存在麼？出其不意的柳暗花明，是登高的興奮點之一；登高望遠，振臂高喊也是興奮點之一；沿途的嬉笑怒罵，也是興奮點之一；見所未見，也是興奮點之一；攀高越險，也是興奮點之一；留影自拍，更是讓人興奮……...。太多的樂趣，太多的快意，足以讓你忘卻行進的疲憊，足以讓你忽略太多的規矩，畢竟，所有的規矩都是爲了有一個安全快樂的一次出行。

前不見古人，後可見來者，這就是登高。讓你挑戰，讓你回味，讓你勞累，讓你快樂，讓你成熟，讓你健康，讓你遺忘，讓你收穫，這或許是讓你迷離在山野中的理由。而我，於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