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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道左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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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寒假寫的,因爲過於真情實感,兩個小時不到就寫完了

半道左右散文

*我覺得外婆家房子被騰退舊房子都被拆掉這件事我能耿耿於懷一輩子

這條路現在已經沒有了。

就在兩三年以前,我還記得,每年乘車乘船又乘車到渾身泛噁心,才能到普陀山的老街上。揹着鼓鼓囊囊的書包,走到那條路上,整個人卻都忍不住地笑了起來,蜜一樣甜地一聲一聲阿婆好阿公好一路叫過去,有些羞赧地迎接着大人們的歡迎與誇獎。

路不必走完,半道里就拐進了一個四合院。那是外婆家。

路一頭是一家不大的便利店,東西品種不多,好在絕不會少了茶葉蛋和鹽水棒冰,而且因爲相熟,開店的阿公阿婆總是會便宜點兒賣給我。小時候到了夏天,每天晚上雷打不動要去買一根鹽水棒冰,眼巴巴地向外婆討要來一塊錢,然後坐在家裏的牀上吃得滿手都是黏乎乎的水,還得防着滴到牀單上。

茶葉蛋倒是不常吃,因爲爸媽總怕我撐,於是大多數時候我都只能在路上徘徊不止,聞香解饞,想來也極是委屈。

再往後走就在外婆家的對門,是家小首飾店。小時候的我眼裏,老闆娘是個很時髦的小阿姨,我就經常和媽媽一起坐在店裏跟她聊天,還買過好些髮夾。所以到了現在,戴髮夾的習慣還是改都改不了。

童年的印象總是很深刻的,因此即便後來南南北北地也算賞過許多盛景,普陀山的四合院,或者說是這個外婆家,依舊是滿足了我對所謂煙火人間全部幻想的地方。

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旦說起真是怎麼都停不下來。

比如我老記得外公自己醃的牛肉,雖然極其考驗牙齒,我還是啃得很開心。那時候一大家子人圍坐一團,擠在不大的房子裏,到處都是繚繞的白霧,外公舅舅還有爸爸舉着剛溫過的老酒碰杯,我和妹妹一邊搶肉吃,一邊努力扭着腰想去看電視。

現在都不敢總去回想這畫面,怕忍不住要哭。

再比如跟幾乎所有普陀山老街上的人家一樣,外婆家也長年累月地做着家庭旅館的生意,每年到了大年初一前後幾天,生意都會火爆得嚇人。沒法子,我和爸媽只得偷偷摸摸地去原來太公住過而現已被寺廟收回的房間“苟活”一晚。我還記得,媽媽千萬次地叮囑我,小聲點,別開燈,莫讓人發現了,小時候的我卻全然不在乎,只覺得鄰居都是好人啊,怎麼會幹這種打小報告的事。

我特別喜歡坐在院子裏練字,因爲這樣來來往往的人都會在我身旁駐足一會兒,然後感嘆一句,小姑娘字寫得是好啊!雖然現在我也總是嫌棄自己那時稚嫩極了的字。

記得對面的阿婆長得尤其和藹,她還總邀請我去她家裏玩,給我些小吃食,接着一邊誇獎我哪哪都好,順帶着數落一通她那調皮頑劣的孫子。我還挺得意。

走出四合院,繼續順着這條路走,拐彎處有家素齋館,擺在外面的大圓桌上都套着厚厚的白塑料膜,狂風大作的日子裏,像仙人巨大的白色袍袖被風颳得獵獵作響。

再往後走,大概就能到一家賣“溼餅筒”的店,至今不知其學名,只是隨着大人這麼叫。那是一張軟軟的麪皮,包裹着韭菜炒蛋和炒米麪,一口咬下去,有滿到溢出來的幸福感。可惜的是,小時候還常能吃到,後來學習忙了,只能寒假回去一趟,偏偏過年時店家也要休假,滿心期待的我只得一直等着,盼它早點開張,每天早上起來都得問外婆一遍,今天有賣“溼餅筒”了嗎?

不過現在都沒有啦。

後來常有領導來這條路上兜圈,轉到我們四合院裏,這看看,那問問,最後總結了一句,你們這不是生活,是活着啊。

可我一直都不懂。不可否認的是,這裏是挺落後,沒有網絡,沒有獨立廁所,甚至前幾年連空調都沒有,但這兒有下雨天檐底白玉一樣的雨簾,有頂頂可愛的親如一家的鄰居們,也有,我怎麼都忘不了也舍不下的童年啊。

那樣椎心泣血說出的話,卻也不過爲人一哂,這年頭賣情懷已經不管用啦。

可又過了一兩年,原先紛紛嘲笑着領導們的大家卻都一個接一個簽了字,沿着這條路,從這座四合院裏搬了出去,有的人自己買了房,也有的人,比如我的外公外婆,因爲一些奇怪的理由,買不了房,只能屈居於偏僻的廉租房裏,繼續有的沒的做着家庭旅館的生意。

而漸漸地,不知是因爲我長大了,還是有些東西真的變了,我再也找不到過去那種感覺了,每年例行的回普陀山也開始了無趣味了。最難受莫過於,所有人都還好好地活着,可偏偏就是不一樣了。捧着顆舊時的真心,走向如今的種種面目,豈非一種更刻骨的殘忍?

我過去常以爲自己愛的是普陀山這景,可以搬着相機走遍全山怎麼也拍不夠的景,現在想來,該是那人情更可愛些,可現在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又或許是我過於苛刻。

只記得那天正午陽光正好的時候,在廉租房的小區裏和妹妹散步,突然碰見了過去對門的阿婆,她捧着一大簍衣服,還是慈祥地笑着,就好像,好像以前她從井邊捧着個大臉盆回來的樣子,令人一時恍恍,竟不知今夕何夕。

我衝她傻笑着,又想哭了。

搬過來沒多久的時候,媽媽就跟我說,你要是想拍照留個念,趕緊回去一趟,過不多久就要拆了。於是我立馬背上相機出發了,結果居然走了一上午,才走回原來的四合院。

不出所料的`,那條路已經堆滿了雜物,成了荒徑了。整一大片堪稱老古董的四合院外圍起了粉白高牆,從前我們幾個小孩整日竄進竄出的四合院大門,現在只剩牆上一個窄窄的鐵門。我透過鐵柵欄往裏瞧,那樣熟悉的地方現在已是一片破敗,木板胡亂地堆疊着,倒的倒,歪的歪。

我難過得發抖,要拿相機拍照留個念想,結果回去之後一看照片,全是糊的,念想都不成。

拍完照站在陽光下,看看那牆上的概念圖,大概是未來這一大片的模樣吧。兜來轉去,還是飛檐、斗拱,還是所謂的古色古香。但是我知道這終歸不一樣了,鋼筋水泥所重現的古典,只剩下了刺鼻的油漆味,和以古爲噱頭的重重商機。

多麼可笑呢,聽過太多這處剛拆下的舊木板轉眼就在另一著名古鎮安上的故事,人們彷彿在害怕着什麼,徹底毀掉真正的過去,卻又眼饞着過去所蘊藏的巨大價值,於是只能拙劣地模仿,卻仿不出半分神韻天成。

人們所熱衷於談論的革故鼎新,不該是這副樣子。

我們該怎麼去面對過去?我們該怎麼去迎接未來?當人間的那點兒煙火氣息被逐漸消耗殆盡,過去被徹底地拋棄時,未來所煥發的生機,又有幾分真實呢?

我總是在奢望着某種理想中的畫面,過去與未來會只相隔一條路的寬度,兩邊的人們可以自得其樂地活在自己的天地裏,而不必被四處驅逐,顛沛流離。若是想看看對面的風景了,只要一伸手,便可以扺掌相歡,只要一邁腿,便可以來去自如。

只希望青石板還是那舊時的青石板。

當下回重逢時,人還是那笑加加的人。

路也還是舊的路。

路也會是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