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紀事散文

秋天是一個感懷的季節。閒來曾讀到過一些朋友描寫秋雨、秋霜、秋菊、秋楓等和抒發秋天裏或喜悅或傷感的一些優美文字。很欣賞一位朋友富有詩意的感言：春情秋緒，引人聯想和感慨的兩個季節，難怪人們把人生歲月稱作春秋。在這個季節裏，自己也曾不無浪漫地說：人們曾經在萬家邀明月的暢想和歡愉中享受了一年裏那輪最圓最亮的明月，當走進深秋，又該有怎樣的暮色和月夜？我寫不出關於這秋的纏綿悱惻的抒情文字，更難寫出那種精緻到多一字顯多少一字顯少的蘊涵着人生哲理的雋永篇章，但我也想佇立在秋風裏記下這時節親歷的場景，給這個煽情的季節塗寫一抹淡淡的秋色。

（一）

一位年輕的姑娘走上了那座美麗的七孔橋。

她，長長的連衣裙，如瀑的披肩發，襯托出她那曼妙的身姿。橋下是清澈的湖水，岸邊是婀娜的垂柳。姑娘的到來，像清風，像彩虹，給寧靜的公園平添了一抹亮色，一種特別的韻味。恍惚中，讓我憶江南，想起那些經典的愛情故事裏纔會有這樣的小橋流水和嫋娜佳人。這是小城裏建成最早而且仍然是迄今最爲優美的公園。婚紗攝影的室外拍攝也常選在這裏。藍藍的天空，青青的草地，綠樹掩映着造型別致的假山，溪水蜿蜒着穿過一個個精美玲瓏的小橋。在這樣的背景下，姑娘和小夥子可以恣意地擺出各種造型。若是週末，讓遊人只管駐足欣賞好了，姑娘的臉上會騰起好看的一抹嬌羞，美得像地上的花，像天上的雲。也會引得一旁的孩子禁不住問媽媽：我哥哥什麼時候娶新娘啊？我什麼時候也穿這樣漂亮的裙子啊？

處理完工作上的事情，我習慣來這裏踱步，一任習習清風拂去臉上冒出的熱氣，讓清風迷離了我的.雙眼，讓工作的壓力和心中的煩惱也一同隨風散去。這個時間裏很少有年輕人來，只有花園裏幾位園丁在躬身勞作。而此番人在畫中游般的美景更是難得一見。

依照往日的習慣，我會從這座橋上走過，但此時卻不假思索地選擇了繞行。怕自己粗重的腳步聲驚擾了姑娘，攪亂了這如詩如畫的景緻？怕自己不經意間淡化了這番江南園林般的美景的韻味？更何況，一陣風吹來，隱約傳來了姑娘對着手機說話的聲音。聽不清晰，也不想聽到。那會是宛若春燕呢喃般的輕聲細語，會是情侶間的悄悄話，怎好傾聽？

當我再次經過時，姑娘還在打着手機，婀娜的身子斜倚在橋上。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姑娘的一個動作，瞬間打破了那份恬靜和美好！

她竟然攀上護欄，坐在了這橋的最高處！手機仍貼在耳邊說着什麼，從晃動的身姿看出，此時的姑娘情緒激動，一定是在叫嚷着什麼。

危險！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剛纔的那份美好也倏然間似海市蜃樓般被一陣狂風吹散，“這姑娘，莫非要——”

我不敢遲疑，環顧四周，急步走近一位園丁：“喂，大姐，你看，會不會是——”她擡起頭，“啊！又一位？！”她丟下手裏的工具，急匆匆徑直朝大橋奔去。

此時，我一邊跟着她，一邊環顧四周，着急地想：萬一那姑娘跳下去，該怎樣施救？

那位大姐靠近時，姑娘似乎沒有覺察。大姐不知她說了句什麼，在姑娘回頭的一霎那，被攔腰抱住，二人一同跌坐在大橋上。

我輕輕舒了一口氣。大姐的那一連串動作讓我看得發呆。那種義無反顧，那種果敢讓我由衷的敬佩，不由得在心裏暗暗爲她喝彩！

我也走近去，以一位”叔叔”的身份和那位大姐一起與姑娘聊了起來。

這是位新婚的姑娘。聽大姐說，不久前還在這裏拍過婚紗照呢。遺忘在公園的手機還是自己撿到的呢。

“我不想活了·”

“傻丫頭，爲什麼？”

姑娘哭泣着：“說好，跟他來到這邊後，可以在城裏安排穩定的工作的。他說，叔叔是一位什麼局長，可現在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八字沒有一撇。一打聽，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叔叔局長。我違背了父母的意願，離家幾百裏跟他來這邊，我對不起住我父母·”姑娘淚水漣漣，滿腹的委屈：“他說，城裏有自己的房子。可是，上個月結了婚，這個月他嫂子就來要房租了，房子哪是他的啊？是他哥哥家的。這騙人精！”

我漸漸聽出了一些眉目。但自己竟然一時語塞，甚至聽得有些心寒。

大姐沉吟片刻，“哦，這小子也是！不過，這有什麼？工作，房子慢慢來嘛，你們兩個好好的，一起努力，這年頭，還會沒飯吃沒房住？”

大姐似又想到了什麼，“想當初，我們什麼也沒有，沒有工作，十幾年都是租房子住，可現在不是什麼都有了嗎？別傻了，爲這身外之物要死要活的，值啊？！”

我提示大姐，去用姑娘的手機回撥剛纔通話的電話號碼。

從姑娘的半推半就中，我感到大姐的勸導已經起了作用，姑娘的情緒也平穩了許多。

大姐麻利地回撥了一個號碼，簡單說了幾句，“好了，一會兒就來接。哼！等這小子來了，看我不狠狠教訓他！唉，也好，讓他知道你、你們現在需要什麼。讓他努力，你們一起努力，一切都會有的。”我心裏忽然想重複電影《牧馬人》裏那句引用的臺詞：“麪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與大姐的話異曲同工哦！

我決計要離開了。任和煦的陽光暖暖地照來，陣陣微風徐徐吹來，也難以撫平心頭掀起的層層疊疊的波瀾。

哦，這原本美麗的公園，因爲有着這幽怨的故事，一時便也失去了那抹亮色和那和諧的色調。

而且大姐的那句“又一位？！”讓我陷入沉思，心裏不免有些茫然和悵然若失。

回望那座別緻的七孔橋，心裏還是生出一種期許：在這美麗的七孔橋上，當那個美麗的倩影再次出現的時候，一定會有一個偉岸的身軀相伴左右，並且伴着爽朗的笑聲。一切將會恢復本該有的和諧與韻味。

（二）

這一天的晚自習後，當我看到那孩子竟然孤身一人出來鍛鍊時，心裏除了疑惑，還隱隱生出一絲不安。

不久前我才知道的關於他的那些故事重又浮現在眼前。

那天，已是晚上九點多鐘，我照例來到這裏散步。我堅持着每晚的鍛鍊，唯恐一旦中斷，本有的惰性會打破我的健身習慣。

穿着短袖衫的我，雖已明顯感到了天氣涼爽，甚至已感到寒冷，但“春捂秋凍”讓我還固執地享受着等來的涼爽。仰望夜空，沒有星光，只有厚厚的烏雲。

一陣風來，路邊騰起一陣塵土，已經好多天沒有下雨了。這讓我想起，在辦公室推開後窗時，總盼着能有一份驚喜：看到房檐上會忽然垂下的雨簾，聽到窗下雨打芭蕉的悅耳的聲響。心裏的那份焦渴，一如在連陰雨時，盼着烏雲密佈的天幕上能透出一縷陽光。

這大路兩邊是在建的樓羣，路旁常堆積着一些散亂的建築材料。因爲一端是封閉的，車輛少，而且新安裝的路燈近期也亮了起來，於是晚飯後的人們便常常到這兒來散步。

但此刻，這裏異常的靜。

我走進來，預料中還會看到那一對母子，媽媽陪着兒子鍛鍊。

果然！雖然他們此時都戴上了口罩，但從那熟悉的身影，從走路的姿勢，我知道就是他們。

來這裏鍛鍊的人羣裏，也許不乏減肥者，但憑藉多日來我的直覺，我知道真正在進行減肥的也只有這個孩子。

這孩子着實有些肥胖，加上明顯的高出媽媽的個頭兒，顯得非常魁梧。以至於剛見到他們時，讓我誤以爲是夫妻倆，那種很常見的夫妻搭檔。

這樣陪同孩子鍛鍊，讓我深深地理解一個媽媽的執着，感嘆着母親愛孩子的“累並快樂着”的坦然和情願。

暑假裏，和我一樣，他們走出來比較早。而近期，也和我一樣，他們多在晚上9點後，這一定是在孩子的晚自習後媽媽才陪同走出來。

這位媽媽，身材單薄並有些佝僂，長長的披肩發被風一吹更顯散亂。這讓我有些說不出的害怕，因爲小時候看過的電影裏留給我的瘋子形象就是這樣。這念頭此時冒出來讓我有些自慚形穢。但此情此景，至多讓我去想：她亂糟糟的長髮是因爲忙於家務，忙於陪同兒子而騰不出時間梳理。由此，一個念頭總憋在我心裏：你這孩子，這麼大了，幹嘛還非要媽媽陪同鍛鍊？

這種疑問和要勸說的想法在我心裏越來越強烈。

終於，我瞅準孩子的媽媽也許是因爲整理鞋子而稍稍落在後面的機會，走近去：“孩子，怎麼老讓媽媽陪着？自己不能鍛鍊嗎？”

雖然，我力避讓孩子看出責問而有意說得輕描淡寫，但孩子那雙閃亮的眼睛裏還是多了疑惑，甚至委屈。這情形，讓我忽然記起讀中學時的兒子也曾是這樣一位透着稚氣的毛茸茸的孩子。高高的個子，稚嫩，率真。

“叔叔，我媽媽病了，醫生要媽媽鍛鍊，我一直在陪着媽媽。”

“哦，你——”

孩子回頭看看身後不遠處的媽媽，“我媽媽患病很久了，爸爸外出打工掙錢了，等掙夠了錢就能去大醫院治病了。醫生說，媽媽要堅持鍛鍊，做一些不是太劇烈的活動。所以在每個晚上，我都會陪媽媽散步。”孩子的一席話，讓我忽然感到他身上少了許多稚氣。

“媽媽說，我在她身邊時，是一天裏最開心的時光，是媽媽最幸福的時光。現在開學了，我就在晚自習後陪媽媽走出來。只要不覺冷，雨天我們也出來鍛鍊呢。”孩子的眼睛裏閃動着亮光。

這麼多天一直都是這樣？錯覺伴着對這個“大小夥子”的責怪，此時我不免感到慚愧。

夜色沉沉，但我心裏卻有着月朗風輕的感覺。

之後的日子裏，我心裏變得十分坦然，靜靜地看着他們母子從身邊經過，也會想起遠在他鄉的這孩子的爸爸。

只是，之後我們便多了打招呼，孩子習慣性地向我揮揮手，說一聲“叔叔好。”

而今晚，這孩子怎孤身一人？我着急地問：“孩子，今晚怎麼就你自己？”

“嗯，叔叔，我爸爸回來了，給媽媽去治病了。我媽媽能治療了！以後我還每天堅持陪媽媽鍛鍊，媽媽一定會好的。”孩子的臉上透着掩飾不住的溫暖和喜悅。

我輕輕舒了一口氣。哦，孩子在堅守着一個習慣！也一定在堅守着一個不變的信念！

我彷彿也在爲他們堅守着，並暗暗祈禱：不久的一天，他們一家三口一定會喜笑顏開地一起走出來散步的！

生活裏常有一些風景，因爲季節的變幻，讓我無法看清。但常有一些側面讓我去欣賞。是否因爲這種不變的變幻和好奇，讓我對生活充滿着激情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