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謠古鎮的榕樹散文

圓圓的橋洞，將那棵巨大的榕樹的一部分剪裁入團扇畫面。

碧綠的樹葉，重重複重重，層層疊層層，在團扇畫面裏，錦繡堆積，簇擁如山。被綠葉遮蔽的枝丫，只可依稀望得見只鱗半爪，但是，可以感覺得到，那綠葉披覆的枝丫，縱橫交錯，虯曲盤旋，依然在靠一種執着如一的力量，向四周空間默默伸展，伸展成大約四五個籃球場面積的巨大樹冠；一層層粗細不等的枝丫，如疊羅漢的雜技演員一樣，一層層凌空疊加，一直疊加到十多層樓高。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榕樹背後的遠山，蔥蘢邈遠，蜿蜒曲折。山腳下，綠樹起伏，跌宕有致。綠樹叢中，露出一兩棟房屋，白色山牆，灰色攢脊屋頂。榕樹旁邊的長教溪，清明澄澈，脈脈流淌。溪岸邊的河灘，乳白色的石板，從榕樹下一直平鋪到橋洞前，三四個遊客，是石板上游走的音符。這一切，都做了那棵巨大的榕樹的背景和襯托，它巍峨的姿態，蒼勁卻又蘊蓄着旺盛生命力的神韻，都被襯托得鮮明而突出。

其實，要真正領略它的龐大、巍峨和蒼勁，還是站在它的樹蔭下體會得最深切。

在三十六七度的悶熱裏，炙烤肌膚的陽光下，一路行走，自然大汗淋漓，酷熱難耐，心裏也不免焦躁起來。一走進那棵巨大的榕樹濃蔭下，就走進了天然涼亭，便覺沁涼拂面，漸漸的，心思鬆爽。

巨大的樹蔭下，幾百位遊客，或行或停，或站或坐。還有十幾個攤點，好幾棟房屋，都被樹蔭遮蓋。站在它的蔭涼下，仰頭望去，綠葉重疊，枝丫交錯，望不見頂端，斑駁的陽光，絲絲縷縷，斑斑團團，從樹葉和枝丫縫隙裏投射下來，卻被過濾掉了溽熱，附加了《論語》的'中庸和橙色的溫和。

我繞着榕樹的主幹走了一圈，粗略估摸了一下，大概得十多個人才能合抱。一根根鏽褐色的板根——形狀像木板一樣的根——在樹根周圍，努力地扎向地下，卻又糾結絞纏，是一場兩軍鏖戰的古戰場，“車錯轂兮短兵接”，古老蒼勁的將士們，近身廝殺，難解難分。

它的枝杈，虯曲盤旋，老態龍鍾，盤根錯節，一些枝杈下面，又有好幾根樹幹，撐持着一叢叢分樹冠。其實那不是樹幹，而是支柱根——像柱子一樣的粗根，一開始，是從樹枝上垂掛下來的氣根，慢慢長長，扎進地下，又慢慢變粗，粗成支柱，在支柱之上，又長出新的枝條，慢慢生長成一棵棵看似獨立卻又和主樹幹脈絡相通氣血一體的榕樹。因爲這些支柱根，大榕樹纔有了許多支撐點，纔可以鬱鬱蔥蔥，蔚然成林，形成“獨木成林”的奇觀。

許許多多的氣根——氣生根，從枝條垂掛下來，如絲線，如筷子，如手指，如手杖，如山藥，如蛇，如龍，粗粗細細，長長短短，曲曲彎彎，或疏或密。有的，早就紮根地下；有的，正親吻地皮；有的，與地皮有一步之遙；有的，與地皮遙遙相望。但是，都是一種姿態，垂直向下，底端如錐；都是一種情韻，滿懷無限深情，執着如一，直指大地。

這棵巨大的榕樹，是矗立在福建南靖雲水謠古鎮的一棵最大的千年古榕樹。據說，它的樹冠覆蓋面積1933平方米，樹丫長達30多米，也是一棵福建省已經發現的最大的古榕樹。

大榕樹的下面，是一條被踩磨得非常光滑的鵝卵石古道。古道向兩邊延伸，伸向遠方，據說，是過去長江府（龍巖市）通向漳州府（漳州市）的必經之路。它的東面，有一排兩層老式磚木結構房屋，那就是已有數百年曆史的雲水謠——本名長教，後來，因爲在此地拍攝的一部電視劇《雲水謠》而改名爲雲水謠——古鎮老街市。它西面不遠處，有一家直徑兩三米的木式旋轉圓水車，據說，那是拍電視劇《雲水謠》的時候架設的。

大榕樹既巍峨聳向高空，聳成一座樹山，又凌空向四周伸展枝杈，伸展成面積龐大峯巒如聚的樹冠。大榕樹下面的古道，橫躺在地面上，龍蛇一樣向兩邊蜿蜒伸展。那一排兩層老式磚木結構房屋構成的老街市，雕塑着古鎮曾經的繁榮昌盛。那架木式水車，靜穆着江南水鄉的獨特詩韻。大榕樹是造物主的傑作，是大自然旺盛生命力的典範；鵝卵石古道、老街市、水車，是人類的傑作，是雲水謠古鎮人爲便於交通、商貿、農業灌溉而創造的人文景觀。大榕樹與古道、老街市、水車在空間上交匯融合，就完成了人類與大自然，歷史與現實的鏈接，它們再與遠山、近樹、溪流、小橋搭配起來，構成雲水謠古鎮的標誌性景觀，是一幅讓遊客看不盡賞不夠的山水田園畫卷。

其實，看大榕樹在水裏的影子，最是讓人心蕩神搖。

站在大榕樹下面看，它蔥蘢峯巒一樣的身姿，將長教溪溪水染成青翠的氈毯；它蓊蓊鬱鬱的葉子在水中的倒影，隨波微漾，朦朧迷離，迷離成一闋醉意微醺的婉約詞。站在大榕樹的斜對岸，隔着一條溪水，看它的水中倒影，醉意朦朧地躺臥溪面，斜伸而低垂的枝柯幾乎與倒影銜接爲一體，虛虛實實，融爲一體。而那架水車的倒影，在它的旁邊，是小巧玲瓏的點綴，襯托得它愈加山積波委。

雲水謠古鎮讓我癡迷的另一棵古榕樹，是在從懷遠樓與和貴樓等土樓樓羣前往老街市的鵝卵石古道上。

那棵古榕樹在和貴樓東面不足一里地的一道溪水跳石旁，主樹幹佔據鵝卵石古道約一半，而面積龐大的樹冠的大部分都懸在溪水之上，許多斜伸的枝柯披着蓊鬱的葉子，倒映在溪水裏，將波紋盪漾的溪水映襯得綠影幢幢，魅惑無窮。

下到溪水岸邊，看那棵古榕樹的倒影，將一條河道廕庇得斑斑駁駁，搖搖漾漾，影影綽綽，和地面上古榕樹的實體一起，構成虛實相映的水墨畫。

2003年11月月末，我曾在廣西北海北部灣大街上看見一段榕樹大道，路兩旁的大榕樹頂端的虯曲老枝在空中纏繞糾葛，牽連爲一體，搭接成長長的穹形通道，延伸向遠方。榕樹穹道下面，陰翳蔽日，氣根如簾。當時，我第一次看見那麼多的榕樹，更是第一次看見榕樹穹道，驚喜異常。但那一次，卻沒有目睹榕樹的水中倒影。這一次，目睹了大榕樹的水中倒影和虛實相映的美景，又給了我一次新奇的享受，審美的補缺，愉悅之情，自然在心田洶涌氾濫。

據說，除了一般的大大小小的榕樹，雲水謠古鎮的溪岸邊，共有13棵樹齡百年乃至千年的古榕樹，它們鋪天席地，蔚爲壯觀，掩映着雲水古鎮的古老村落，百年老街，千年古道，神奇土樓，爲雲水謠古鎮披覆了幢幢青山般的蔥蘢，增添了勃勃生機，爲古鎮人家和遊客帶來廕庇和涼爽。

癡迷地欣賞着雲水謠古鎮的古榕樹，我心裏卻冒出一個問題：要是沒有了這些古榕樹，雲水謠古鎮大概會呆板許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