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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蘭半生淚轉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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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過迷霧迭迭,跨過300年的紅塵紛擾,那繁華帝都裏,那棵交枝而生的合一歡樹下,一襲欣長的墨色身影,執卷而立,謙似蘭,淡如水,心期冷暖,誰人知?

愁蘭半生淚轉空散文

——題記

在幾年前,指尖不經意劃過一句詞,“當時只道是尋常。”一聲輕嘆般的詞句,彷彿是最悲痛的惋惜,似怨,似癡。猶悔,猶恨。不知怎的,兀得被撥動了心絃。我驚異於這直如白話的詞,深深爲之悸一動。心中不禁暗忖:“這樣的深重濃愁,該是歷經了怎樣的世俗浮塵!”詞意悽婉,並馭“二主”

後來偶然間,才發現所謂的“納蘭”竟就是指滿清貴姓“納蘭”,我訝異不解。這樣的富貴顯達,生於鳴鼎,怎會有江南文人的侘傺失意,惆悵多情?知道一遍遍品讀《納蘭詞》才略懂一二。

或許,真是因爲哪些在別人眼裏可遇而不可及的榮一寵一,纔是他一生的“愁”。點點浮華,每一滴,都化作了暈不開的愁,直到曲終人散,緣盡燈滅……清貴如他,卻生於烏衣門第。那一潭深不見底的的濁世渾水,他不願去淌,卻躲避不及。朱門太厚太高,隔斷了外面江南的清秀,乾涸了心中的醴泉。其實他需要的,不過是茅檐低小,桃花流水。所以,他將滿腔憤懣,寄情於詞畫,因爲至少那裏,還有屬於他的清韻悠長。

在他的詞中,總有那麼一抹若隱若現,欲訴不得訴的倩影浮現着,融貫全詞,像是甩不開的羈絆,牽制靈魂。那硃紅宮牆,埋葬的,究竟是怎樣刻骨銘心的深情。“迴廊影裏誓生生”的當時,是怎樣的繾綣柔情,卻最終化爲“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十年,流長似短,轉不回的是時間;越不過的,是皇權。即便是天子親衛又如何,在他看來,那不過是蝸角虛名蠅頭微利,這一切,換來的卻是無邊的等待,無限的引人。口舌難翦,語不分明,只能在心中糾結成一團一。“深禁好春誰惜?”幾年那女子絕麗宛豔,也只能沒入在逼仄幽暗的甬道盡頭,可是,逼仄幽暗的,有豈止是甬道呢?到最後,卻都已是“心期已隔天涯”。

如今北京宋慶齡故居的淥水亭內,依舊駐立着一顆合一歡,其幹癡纏而上,像是連理而生,那,是他與妻子盧氏,親手植下的。淺粉淺粉的花一團一,願望若大片煙雲,吹不散,落不盡。想必是那溫婉如水的女子的一縷香魂,不忍斷絕這戀戀紅塵,才盤桓於此,越過三百載歲月。燭光下,他們曾賭書潑茶,留得滿室茶香。猶記她手剪銀燈,卻弄翻茶盞,燈光勾勒着她柔和輪廓,垂首裁衣只爲君,那剪刀聲猶供銀釭那樣的明眸淺笑,彷彿猶在,直到醒來,才發現不過是南柯一夢。鈿約猶在,伊人已逝,就算她化那輪皎月,年年猶得向郎圓,又能怎樣?幸福太短,只“一昔如環,昔昔成玦”再不能並肩攜手,賭書相嬉。提筆欲書,怎奈心中愁怨無限限,竟比那墨汁更濃。那件爲君親裁的青衫仍在,閨閣內,卻已是殘燈孤影。就淚潑墨,只願“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字字成缺,焚一盤香,清淚盡,紙灰起,不知她可否明白,他那一片畫不成的心字。若可以,定下窮碧落,只願爲那一縷香魂,指明那深深九曲黃泉路。她的`離去,帶走了他生活的意義,淚暈筆墨,是再也合不了的傷。“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一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爲誰春?”碧落黃泉的距離,與那寂寂深鎖的朱門,到底,哪一個更無可觸及?

秀畫江南里,驛外斷橋邊,江南才女沈宛與他的相遇,讓他暫時淡卻了心傷,給了他希望,至少生命中多了靈動,潤一溼了他已如枯井的眼眸。只是他永遠都不會明白,一語終成讖言。又是“兩處銷一魂”若他不是滿清貴胄,若她亦不是江南名士之女,解語如她,又怎會蝸居江南,鬱鬱而終?而他亦不必面對慕權愛勢的父親,一朝權相,他對父親,有那麼多的恨,亦有那麼多的愛和敬,終化爲糾結的藤蔓,勒的他無法呼吸。門第,是時間最高的門檻。於是他寫“情到濃時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其實,何來晴轉薄呢?只是這般的至情至性,早已熔鑄進他的精骨。不是涼薄了,而逝痛到麻木,哪些會一抽一絲剝繭般貨悽然決絕的離去,讓他成爲一口枯井,平靜死寂。王國維說:“納蘭以自然之眼觀物,自然之舌言情由初入遺願,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而我卻固執的認爲,或許這便是“情到濃時起致辭”哪裏還需要什麼文采藻飾呢?筆落、墨就,便是血淚一片。

或許正視因爲他的至情至性,才換來素來清高自恃的江南名士傾心相與。與顧樑汾忘年而交,爲漢槎傾力相救,不矜不伐,怎不讓人心悅誠服?三個女子的離去,是無可比擬的傷,好在有知己如樑汾,因爲唯有他,才能夠說出:“人人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有誰知?“那冷暖如人飲水,哪裏是外人所明?無論是深宮、草間,還是碧落、黃泉,京都江南,於他而言,都只能誓“定與韓憑共一枝”,只能願“待結個,他生知己”。

我不知,當一切浮華散盡,軟榻勾連裏,他闔目的那一刻,是否看見了她們垂首斂目,素手銀裝,凝眸淺笑。我只知在那一天哀慟中,他攜着他那“不辭冰雪爲卿熱”的亙古申請,化爲一縷青煙,直上碧霄,一落碧樹,韶華早凋,遺下千古之憾。

我亦不知,當朝權相在一片悲天憫地的慟音中,會否明白,愛子那與生俱來的愁緒,,哪些本無關家世,無關血統,無關名利和身份的愁。

但我只知,在三百年紅塵紛擾後,當遷客騷人拾階而上,凝足於合一歡樹下,依舊會懷念,那一欣孤寂的墨色身影。當詞裏的悽婉絕麗傷古悲今,淚落卷釋的那刻,依舊會有人低語輕喃:“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當作是對那一縷青魂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