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早散文隨筆
今年春天，來得比往年早。
身體，還不曾從冬日深裹的寒涼中甦醒，春，嘩啦啦地就來了。看，片片盛綠，簇簇花海，束束春陽，恣意招展，婀娜多姿。迎着乍暖還寒的氣息，我被擱淺於季節的路口，遲疑，思索，慢熱的心被春點點喚醒。
花，似乎纔開，便已飛謝。我以爲，花開會有一些時日，讓一度低溫的心緩緩迴歸，而後以鮮有的熱烈迎接這盛大的花事，來一場與春天的浪漫之約。只是，待我打開心窗，想要奔赴那一片桃紅柳綠，卻早已是落花點點無從計，蹤跡依稀。
終是錯過。錯過一季繽紛，我與春天的緣份凝成一個美麗的遺憾。爲了填補，心中開始生長着一片春天，任花紅柳綠，馨香漫飄，永不消散。
——題記
春，烈豔豔地來了。氣候回暖，春意逼人，可我竟毫無察覺，又或許，是自己在冥冥中拒絕。
終日，將自己關在屋內，不與人言，不與人見，透着束之高閣的冷落與清寂，想被時光淹沒。習慣低溫的我，感官變得懶惰和遲緩，遲遲不願醒來，去接受這太過明媚奪人的曼妙春光。
朋友圈，桃花粉嫩，梨花勝雪，菜花金黃，杜鵑啼血，海棠滿樹……漫天的花海，一浪蓋過一浪，鋪天蓋地地席捲，瘋狂地霸佔，燦爛地蔓延，成了春天的主角，讓寡寂了整個冬天的塵世變得分外妖嬈。但是，這妖嬈不會持續太久。其實，春光正好，是我閉上眼都能想象的盛大，甚至，我可以把之想象得極致明豔，極致清新，極致美好。
花開，年年如此，開謝匆匆。開時五顏六色極盡繽紛，謝時飄逸紛揚自在隨風，看不到悲喜的痕跡，卻總有人爲之歡呼雀躍醉心把玩。而有的人，早已淡了熱情，聲色不動，任這場花事攻城掠地開至荼蘼，自己卻安靜地在心底醞釀一場永不凋謝的花開。心中的花開，長情且溫暖，馨香且雋永，完全地屬於自己。
想象着，桃花朵朵開，一個粉妝玉砌的世界。粉紅粉紅的花團，嬌豔鮮亮，晶瑩剔透，似片片火燒的雲，綴滿院落，笑遍山岡。有的含苞待放，半藏半露；有的迎風初綻，嫣然含笑；有的獨樹一枝，有的簇簇擁擁；有的低眉順氣，有的傲氣十足；遠觀氣勢磅礴，如海如潮；近看俏麗嫵媚，似少女初妝。而無論怎樣的姿態，每一朵都似那點點跳動的火苗，噴出醉人的芳香，讓人神迷欲醉。
想象着，梨花勝雪，在春風中微微地婆娑，是我眼中的唯一。那細碎潔白的小花，一簇簇一叢叢，傾綻於嫩黃的葉芽兒中間，潔白如雪，清逸出塵，醒目又協調。有的羞澀地打着朵兒，似顆顆珍珠掛滿枝頭；有的已張開了花瓣，在半睡半醒之間風姿綽約；有的已然盛放，似着白紗裙的女孩，衣袂飄飄，隨風輕舞。風起花動，驚動了只只翩然而舞的“梁山伯”與“祝英臺”，爲素潔的梨花增色不少。
再遐想，那延綿數裏的菜花黃，美得樸素自然。小小的花瓣，單看貌不驚人，極致普通，卻因爲開得聚集且熱烈，便尤顯轟轟烈烈奪人眼球，讓人無法忽略。那耀眼的黃，密密麻麻，擠擠挨挨，高高低低，爭先恐後地搖曳。因了這誘人的色彩，蜂蝶自是聞香而來，在花叢中來來回回。蜜蜂王子，蝴蝶仙子，伴着花枝的搖曳，置身其中，如同置身於一相夢幻般的世界，恰似那“籬落疏疏一徑深，樹頭花落未成陰，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般美妙的田園風光。
小區裏，迎着春的腳步，茶花、杜鵑相繼盛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朵掩映於密麻的'片之下瑟瑟輕顫的茶花，清麗透亮的紅，不豔不俗，不頹不烈，開得寂靜且頑強。這，是我眼中的第一朵春花，亦是我眼中最初的春色——空靈，含蓄。掃視四周，茶花兩三朵零星地綴於葉間，隱隱綽約的風姿，開得有些冷落和疏離，不爲取悅塵世歡喜的眸光，只爲不辜負這大好的花期。而堪稱“花中西施”的杜鵑，便熱鬧了許多，完全舒展的花瓣，粉紅，紫紅，大紅，蕊靠着蕊，瓣貼着瓣，密密匝匝，洶涌地聚集在一起，風姿絕絕，燦若雲錦，不似人間有。它們，從不孤芳自賞，極盡生命的全部，傾綻着所有的美麗。
無限春光，不只是那一場又一場浩浩蕩蕩的花開，更是那別出心裁的點點鵝黃，叢叢密密的新綠。
“碧女妝成一樹高，萬千垂下綠絲條。”當別的樹木還伸着光禿禿的枝椏時，河邊的垂柳，已悄悄冒出了嫩嫩的芽兒，清淺的黃，交織着翠翠的綠，永遠靜默溫柔，將修長的枝葉柔柔地低垂，灑向平靜的河面。那細長的柳枝，似少女修長的手臂，深情地擁抱着春天的來臨。風起，風擺楊柳，揮舞着春的訊息，河面微波，泛起綠的光彩，相映成趣，渾然天成一幅絕美的圖畫。
寒風中蕭索了一季的山林，那些寂寂蒼黃正一點點知趣地隱退，取而代之是片片蔥蘢的綠，延綿起伏，寬寬窄窄，錯落有致，若天然的藝術品立在那，生出無端的風情，透着飽滿且生動的力量。偶爾，被風吹起露出的細微枯槁，在這片綠的海洋中格外醒目，成了恰到好處的點綴。綠意悄然蓋過一季的頹敗，希望正在歡快地拔節，一個安然退隱，一個欣然登場，一個寂寂回收，一個生機勃勃，絕對是進退有素收放自如的美麗存在。如此，沒有悲傷，唯有春的歡愉。
荒蕪了一季的乾涸田地，經過農人的精心耕作，曾經齊整頹然的稻茬已不見蹤影，道道龜裂被柔情的春雨撫平。被犁鈀耕作過的田間，齊整的秧苗，似一個個柔情似水的綠衣仙子，迎着春的節拍翩躚起舞，時而狂亂，時而溫柔，掀起層層綠浪，在農人的眼裏涌起無盡的希望，亦在我蒙塵的心間盪開清清爽爽的美麗。
曾經，牛羊在冬日枯槁的田間左尋右覓，到最後還是腹中空空。而今，春草長過一茬又一茬，茂盛莛葳，每天都呈現出新的高度，無疑成了牛羊的最愛。農人將成羣的牛羊放逐于山間河邊，自己在一旁的田地裏忙起了農活，再不用擔心它們吃不飽，更不用擔心它們會逃離自己的視線。因了那綠意馨柔芳草鮮美，牛羊顯得格外乖巧溫順，紮根一處就不願抽身離開，只顧埋頭苦幹，不時發出“哞哞”“咩咩”的聲音，算是對春天最深情的告白。
河流，漲了水位，不再是冬日的寡寂，歡快地一路向前，歌唱着，奔涌着，追着春的步伐。河面，再難平靜地倒映出高遠的天空和塵世的模樣。波光粼粼間，蕩着叢叢綠意，暈開春光無限，是無比鮮活的誘惑。流水聲聲，清靈靈，純淨如天籟，唱着不悔。那縷縷清音，飄過冬的餘味，送來春的清新。冬與春交替上演的美麗，交融於這片生生不息的河水裏，難捨難分。
隱祕的犄角旮旯，已覆上厚厚的青苔，是滴水的深綠，泛着溫柔的潮溼，引你注足。這綠，透着綿綿的古意，平雜着江南柔媚鹹溼的氣息，似少女冗長密麻的相思，如麻地交錯，癡纏着延綿。這一刻，你堅信，這青苔色，會永遠這樣寂靜地生長，無邊無際，無涯無界，不爲人知，不與人同。這綠，低眉出塵，層層疊疊，是這個招展的季節裏難尋的靜美，泛出濃烈的光陰的味道。
清明回到老家，曾經的桃之夭夭梨白勝雪，已不見蹤影，開時熱烈蓬勃，謝時亦如此乾脆決絕。我徘徊那曾落英繽紛的一路，點滴找尋着熟悉的記憶。想象着，花香撲鼻，瓣兒紛飛，有蜂蝶嗡嗡前來，我醉在其中，思緒輕飄。春風乍起，柔嫩的枝葉沙沙作響。眼前，只見棵棵俊逸的樹杆，披着密密叢叢的葉兒，清新的，修長的，溫柔地搖曳。不時，有低低的枝葉撫過眼角眉睫，這親密接觸間流淌着浸骨的柔，頓時心清目明。
唯有桐花，仍犯賤似地盛開着，一樹一樹，大朵大朵，飄着濃烈的香氣。不論塵世喜惡，不論觀衆幾人，桐花，就這樣烈烈地開着，大膽地開着，在春花謝盡之後，恣意且熱鬧地開成了整個春天。因爲太過普通和粗獷，桐花從來都入不了人的法眼，更不會惹人半點欣喜和憐愛。可我，歡喜它的倔強與自持，喜歡它透着市井的俗氣，似樸素的村婦，於平淡生活中溫柔端坐，詮釋着現世安穩，歲月靜好。樹樹桐花，黯然靜默的白，延綿無盡期。看着，如此溫逸長情，又如此妥帖安暖。
鳥兒，是春的信使。天未亮，聲聲鳥鳴會定時在耳邊空靈地響起，代替了日日的鬧鈴。亦只有在春天，鳥兒纔會如此按捺不住的興奮，頻頻告知，春天已來到，不要輕易辜負。
各家的雞鴨貓狗，一改冬日裏懶洋洋的狀態，在院裏歡快地追鬧起來。大公雞扇動着翅膀，鴨羣嘎嘎齊整地邁動着笨拙的步伐，貓兒在牆根上躥下跳好不興奮，大黃狗蹲在院裏悠閒地東張西望……都在追趕着春色無邊。
冷落了一季的田間地頭，農人的身影多了，有的揮舞着鋤頭，有的推動着犁鈀，有的俯身打理着莊稼，有着肩挑手提在田間施肥……不時，會有話語聲、歡笑聲傳來。忙碌之餘，亦是喜笑顏開，一派和諧美好。
城市的街頭，女人迫不及待地換上了亮麗的春裝，爲春天增色不少。活潑可愛的孩子，沒有了棉衣厚重的束縛，一路跑跑跳跳，快樂無憂。冬日極少出門的老人，亦三三兩兩興致勃勃地出門遛起了彎。
小區裏，冷落一季的籃球場、羽毛球場熱鬧了，一個個健碩靈活的身影熱情地奔跑着，球似被施了魔法般在空中傳來傳去，散步的人們不自覺地停下來，爲他們鼓勁加油。幾歲的孩子，在父母的帶領下像模像樣地揮舞着球拍，興奮異常。
菜地，是春天最美的一道風景，比冬日裏豐富許多。辣椒，茄子，碗豆，黃瓜，豆角……趁着大好春光茁壯成長，嫩嫩的綠，有的厚重，有的密叢，有的糾纏，透着說不出的歡喜與美好。
春日陽光，若從天而降的驚喜，柔柔地傾灑，伴着和煦的微風。此情此景，美的不只是天地萬物，更是那深遂難測的人心，暖的不只是身體膚淺的感知，更是靈魂深處那難被觸及的幽涼與荒寒。
品清茶一盞，讀幾段文字，將塵世的牽絆與糾纏一一拋擲，於文字的世界裏感受春天般的溫暖氣息，疲憊的身心得以歇息，靈魂在此刻安然寧靜。在文字的春天裏，綠草長青，花開不敗，希望永在。
指尖，觸到一池春水裏，最初心一驚，卻又滿心歡喜，不自覺地沉淪微醉。只是喜歡，那一抹春水蕩過指尖的涼，悄然淌過身體每一處神經末梢，無比清醒和自持。指尖微涼，是春天的味道。
春雨，歡快地落在大地，潤物無聲，你卻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精靈般的躍動，空靈，活潑，歡快，率性，勝過任何時節的雨。那一片綠茵茵的草地，因了春雨的滋養，透着滿滿的生機與嬌俏。滴水的草色，絕勝霸橋的煙柳。
路人，不再行色匆匆，步伐輕快明朗，更多了一份閒情。男女老少，一路歡聲笑語，有說有笑，四處走走看看，醉於這片悠然的春色裏。
這春天，才覺漸行漸近，已然漸行漸遠，又能如何？
但願，繁蕪塵世，你的心中，無處不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