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語散文

一羣動物同舟共濟，遇風浪，爲保全多數性命，只能犧牲少數性命。爲公平起見，每位說個笑話，大夥都笑了，就留在船上，有一個不笑的，就請下水。牛先說，牛的笑話很好笑。牛說完了，只有豬沒笑。沒辦法，只好把牛推下水。該羊說了，羊的笑話不好笑。羊說完了，只有豬哈哈大笑。大夥問豬：“羊的笑話好笑嗎？”豬說：“剛纔牛說的笑話太好笑了。”

我就象那頭笨豬，反應總是慢半拍。有人講了笑話，別人笑過之後我才笑，於是別人再笑，笑我傻冒。

因爲反應慢，話就跟不上。久而久之，即使心裏想到了，嘴上也懶得說了，這懶語就成了習慣。

小時候，大舅來我家，姐姐哥哥一擁而上喊大舅，大舅嗯嗯地答應着，嘿嘿地笑。我卻躲在門後，千呼萬喚不出來，猶抱門扇半遮面。父親提溜我的耳朵拽出來。“叫大舅。一點禮道也不懂。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家沒你這個人呢！”大舅穩坐炕沿，依然嘿嘿地笑着。外甥隨舅，不隨溝隨流。

自由自在的童年，似乎無需太多的語言，餓了就吃，渴了就喝，冷了就穿，困了就睡，每天從早瘋到晚，一不留神就成了回憶。

到了中學，英語考試，平時不努力，拿到試卷時腦袋一片空白。爲了不交“白卷”，硬把漢語拼音填上去。英語老師頭一次碰上這麼大的學問，誠惶誠恐，拿着我的試卷來不恥下問，誰知碰上了天下第一懶語。萬般無奈，老師只好繳槍不殺：“好好好，以後我再也不問你了。”我本來沒有那麼大的膽量，只是因爲英語老師是一位柔弱的女孩。

工作之後依然故我，同事和朋友們開導我：“你不能再這樣懶語了，因爲你往後少不了社交。象你這樣木訥，沒法交流，沒法勾通，也就沒法合作。將來你怎麼戀愛，怎麼過日子？再這樣下去，你就要被社會淘汰了。”

醍醐灌頂，幡然醒悟。我要說話了，我要多多地說，我要自覺地修理自己。這份自覺性一旦調動起來，十八年過去如同彈指一揮間。

後來我終於晚熟了，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走了一條彎路。其實生活無需太多語言，更不需要自己說的太多，善於傾聽別人纔是高手。在日常生活中，常常遇到一些想發表自己高見的`事情，終因自己反映遲鈍而懶語。事後反思，暗暗慶幸自己當時沒出口。沉默是金……將來我的孩子出生後，一定要給TA取名爲默默，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

據專家考究：語言類同於其它代謝物，也有其特定的宣泄渠道。於是，文友們就看到了懶語的我，在這兒糟蹋文字。

我的工作搭檔是一位女同事，特能說。本來想抽空看看報紙，可我的分心能力實在有限。偶爾應答一句，一頁報紙半天都看不完。後來發現，話多的人只是需要一個聽衆，你就好比一個垃圾桶，她把她的心理反應產物倒進去，完事大吉，幾乎用不着你反饋。你要是想反饋，最好順着她說。要是逆着她說，十有八九不愉快。還不如少說兩句吧！於是我又懶語了。

俗話說得好，人不該死天有救！我搭檔休產假，又進一位女同事。我毅然決然，讓出對桌的亮堂位置，搬到光線暗淡的角落。新來的同事很感動。書記也表揚：“呂先生高風亮節！”角色發生轉換，我這個昔日的垃圾桶，終於躲進了小樓成一統。於是乎我更懶語了。

多年來，我一直奉行的一條原則是：想說就說句實話；不想說就把嘴閉上。這樣做人很輕鬆。有時迎接上級部門的檢查，需要我參與彙報，那是最令人頭痛的事，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偶爾可以追隨領導，領導哭窮我哭窮，領導誇富我誇富。但最好還是少說兩句吧！於是乎，我不想懶語都不行了。

我老婆是個悶嘴葫蘆，但這並不代表我可以在她面前滔滔不絕。因爲越是老悶，就越不喜歡別人恬噪。平時，她上網，我看書，少有交流。偶有交流，一句不愛聽，就要翻臉。可夫妻之間總不能天天都說好聽的吧----你越來越年輕了，你越來越漂亮了，你越來越苗條了，你越來越高雅了，你越來越聰明瞭……得，一分鐘之後，看你再說什麼？更何況，無事獻殷勤，背後有何企圖？

爲了調節一下氣氛，那就說點別的吧。實話大都不好聽，又不能撒謊，那就來點虛構吧----生活中不是非存在不可，但也確實有可能發生。長此以往，凡是我虛構的，她都信以爲真；凡是實話實說的，她卻嗤之以鼻。嗚呼哀哉！

有時難得她挑起話頭，我會情不自禁地幽一默，她卻一本正經地說：“又貧嘴！”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當年戀愛時，她感興趣的正是我嘴貧，以爲幽默的人有文化，有度量。可現在怎麼就變味了呢？歸根結底，還是少說兩句吧！於是乎，我的語言機能都退化了。

終於有一天我成了啞巴，老婆喊了我好幾次，我很想答應，可就是出不了聲。我嚇壞了！老婆還以爲我想造反，上來就是一耳光。一耳光就把我打醒了。“你啞巴了？”我摸着火辣辣的臉，不勝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老婆說：“你還有時間貧嘴？再不起牀，上班就要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