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碎語散文

夏季的生活是躁動的，有很多兄弟爲了足球徹夜不眠還顯得特別亢奮，有很多兄弟爲了NBA球賽逃了很多課，少睡了很多覺，也忽略了自己的女朋友。我有個女同學很關注球賽，無論是足球還是籃球她都顯得特別有激情，我還有個哥們說“足球是一種信仰”，相比之下，我發現我的生活到底還是缺乏了一種追求，儘管這些追求可能並無價值，但是生活需要調劑，正如一道菜，有些調味品不一定適合所有的人，然而加了總是會有變化的。

夏天的風、夏天的操場、夏天的裙子，我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可以生成一種情結，我喜歡這樣的夜晚，像是嗅着一種清香，可以心曠神怡，最受用的是，我發現自己還是那麼自由，沒有過多的雜念，沒有過大的生活壓力。學校，也是人生一道風景，錯過了只剩回憶，你再走回來，只能看到別人的倩影和別人的灑脫。那些年錯過的大雨，那些年錯過的女孩，一轉身的滄海桑田。

校園在落葉的情緒中襲來了畢業前的惆悵，人們常說身體和靈魂，至少要保證有一個行走在路上，然而我卻發現此時自己的靈魂一直被身體拖着，在細碎的沙子上彎彎扭扭地蹌踉着，二者看上去都顯得那麼疲憊不堪！我突然想蒙在被窩裏聽自己的呼吸在逼仄中掙扎，聽自己的心跳在安逸中加速！

年歲長了，夢也細碎了！要麼就是夢到和好朋友拌嘴了，要麼就是夢到媽媽做的菜了。十多年都沒有在家好好享受家庭的溫暖，在秋風拂過絲絲涼意的時候，我想着家裏的瓦檐上正滴着水滴，梧桐樹的葉子還沙沙地落在屋頂上，家裏的角角落落都瀰漫着炊煙和飯菜的味道。回憶的味道使我非常糾結宿舍的窗簾被拉緊劃過的聲音，光線一點點消失，等到鬧鐘鈴響，都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

落葉知秋！揚州的秋天我卻認爲是從那撲鼻的.桂花香開始的。來揚州的三個年頭，我幾乎每年都因爲那突襲而來的桂花香驚喜不已，那馥郁清新的香味卻常使我迷失方向，尋不出它的源頭。我聽別人說一棵樹從一個生長了很久的地方被遷移到另一個地方會因爲懷舊而枯死，於是我又開始想外婆家後院裏先前的那兩棵桂花樹，它們此時是在某個地方吐露芳香，還是早已經在背井離鄉中惆悵失色了？端午節回家看望外婆，外婆讓我帶了些摻了桂花的茶葉。桂花和茶葉都是外婆在外面採回來的，泡在水裏，會散發出茶葉的澀香和桂花的甜香，當然還有家裏熟悉的柴火燃燒的煙香。我還記得外公晚上製茶葉的情景，那時候外婆家還點着煤油燈，燈芯點了一會兒便要剪掉一點，然後突然跳躍起來，把外公、外婆還有我的影子映射在木牆上。外公把外婆新採的茶葉放進燒乾的鍋裏，馬上就會起來一陣水霧，攜帶着春草般的香味冉冉弄姿。茶葉要經常翻炒，等到水分差不多驅盡了，就要放到平板上揉搓，最後就看到綠油油的茶葉卷得越來越細，顏色就幾乎黯淡成黑色了。外婆一邊把新制的茶葉封在青花瓷罐裏，一邊聽着外公的嘮嘮叨叨。那時候，桂花樹相依相偎在院子裏，在春風中爽爽朗朗，他們不知道聽去了外公多少的嘮叨。桂花便要等入了秋，才能摻進春天的茶葉裏，外婆說這是因緣，桂花若不生在外婆家，它就不會遇到茶葉，就不會有這種又澀又甜，又陳又新的香茶喝了。在外婆住院的那段日子裏，我聽說外公再也不嘮叨，整天悶聲流淚，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因緣了。我感謝因緣讓外婆再次度過了人生的又一劫難，我相信對外公的那份牽掛和不捨是外婆同病痛抗爭的最重要的力量來源。鄉下的冬天極冷，我想外婆和外公此時也許正在喝着熱茶，外婆依舊耐心地聽着外公的嘮叨，耳聾讓他對一切事情都那麼津津樂道，他知道這世上真正懂得他的就是他眼前比他自己都苦得多的女人，他用他的嘮叨補償了他一生的愧疚。

爺爺今年也用金桔和白糖醃製了桂花，給了我一大半，我幸福地體會到老人對孩子的疼愛是那麼細緻而不張揚。於是在這種深秋的日子裏，我喝着桂花茶，就能遠遠地想着我的親人，還有我的故鄉。揚州的銀杏樹便是在秋天才顯盡了風頭，那金燦燦的顏色，小蒲扇似的葉子，在綠色之間昭示着秋天的生機，它們可以優美地旋轉着，都願意用生命和力量去向秋天致敬，向世界謝幕。我不曾想過我人生中會在揚州做一段不短不長的夢，恍恍惚惚地邂逅了濛濛煙雨，亭臺樓閣，終於還是困惑“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原來揚州一覺，同樣剪不斷，理還亂。正如我從江西來的朋友感慨道，家裏的柳葉已經姍姍落盡，這裏的柳葉纔開始變黃，所以揚州儘管再美，卻始終顯得不太真實。

秋風蕭瑟盡了，便把舞臺留給了冬風。王堯說，冬天特別讓他想到童年，那時的冬天太冷了，冷得直髮抖的樣子。我很贊成，冷的時候是最想家的時候，最想童年的時候。我們穿着藏青色的舊棉襖，套着深黑色的雨鞋，在風雨裏“呼哧呼哧”地光着兩片紫紅色的臉蛋。我們可以尋出風經過村子的路跡，可以靜靜地看着螞蟻爬過落在水裏的黃葉，可以擡頭看着那條飛機劃過的霓裳裙帶似的線條，可以鑽進媽媽曬在竹竿上的被子去聞那種濃暖的太陽香味，然後看着隔壁的奶奶嚅動着掉了門牙的小嘴訴說着年輕的故事，然後在某一個纏綿陰黏的雨天拖着音說：“一場秋雨一場涼嘍！”這樣的回憶常常讓我感嘆原來歲月可以消逝得這麼快，不經意間就淋溼了睫毛，熬紅了雙眼。

最近和朋友去看了電影《寒戰》，很多人都醉心於猜測幕後的操縱者是誰，雖然懸疑是這部電影最吸引人的地方，但是我卻沉諳男人在真實困境中的自我掙扎。就像這個季節的葉子，它們也愛戀着綠色，愛戀着枝間的暖風，可是當秋天款款而來的時候，它們必須跟着綠色和暖風一起謝幕。男人們再堅強，他們也有牽掛，有信仰，有柔情！換句話說，男人也是日常生活化的，他們也會有着瑣碎的思緒。

我早已經丟失了在冬天的陽光裏聽歌閱讀的習慣，丟失了在藍色檯燈下陶醉自己的文字裏的習慣，丟失了一個人扔下繁冗走進自然的習慣，也丟失了安靜地欣賞玻璃杯裏沉浸的茶葉的習慣。我說過很多事一旦形成了習慣，就很難改變，但是一旦改變，失去的往往比得到的多很多，並且再也拿不起。看着那些拿着相機留戀着落葉餘暉的人們，我像極了一個老人，思緒停頓在那狹長的倒影裏，彷彿在看自己的青春歲月。我明白一切的恍如隔世，一切的物是人非，老去的是自己的心態，而不是年華。

輕輕拾起一片落葉，錯綜複雜的紋脈像極了曲折變幻的人生，走過蓊蓊鬱鬱，走過洋洋灑灑，如今殘紅醒目，卻也是洗盡鉛華呈素姿，寧靜祥和。一葉知秋冬，把它夾在書中央，三更有夢書當枕，留予他年說夢痕！我會在在某一個明媚的下午喚醒它，給它講述一世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