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你的味覺會記得的散文
01
前一刻還在注目凝視，一轉身卻是海角天涯。
頻頻回首，殷殷張望，無論怎眼不捨，最終還是要離開，再也回不去。
不知從什麼時間起，聚散都已做平常，有人說，時光流逝，走過的都是歲月，記住的纔是人生。
很多時候，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我們會忘記很多東西，忘記很多人。
只是，我們忘了，很多東西，就算你已經決定忘記，但是它不可能從你的生命真正離開，至少你的味覺會記得。
周國忠說：人苦嚎着來，流着淚去，出於塵土，歸於塵土。可在歸於塵土之前，那些零零散散的記憶或者回味總會在不經意間醒來，在你的腦海裏上演一段往事，一場電影。
不管快樂還是痛苦。
02
我說的不是愛情，因爲我從不曾懂得愛情。
家鄉臨近四川，此地居民也大多是川蜀移民的後裔，自然也就帶着川人的習性，尤其是在飲食上。
在老家，無論村莊還是城鎮，八成以上的家庭都有屬於自己的酸菜罈子。
把新鮮的蔬菜洗淨，放進酸菜罈子。經過時間和乳酸的作用，蔬菜的特質和味道發生改變，從原先的青草氣息而轉變成酸甜的人間煙火。
老家的酸菜原料豐富，青菜蘿蔔，辣椒豇豆，黃瓜佛手，無一不可浸泡，在乳酸的作用下，菜們原先的差異逐漸被中和，變成統一的鹹酸脆生。
就連火辣辣的朝天椒，也會退去原先的烈性，變得溫和起來，如同被馴服的野馬，含嬌帶羞，委婉含蓄。
如果只是這樣，那酸菜也算不得什麼出奇，不過是酸而已，一瓶老醋就能解決。
生薑、辣椒、大蒜、蔥頭、白酒、食鹽，一罈酸菜，幾乎囊括了家鄉所有的調味品，可以這樣說，一個罈子就是一個家庭的味道。
就像《舌尖3》中所描述的那樣，每家額酸菜罈子各有不同，有的偏鹹，有的偏酸，各有各的風采。
當年學哲學，當老師講到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的時候，我想起的是另外一句話，世界上沒有兩壇完全相同的酸菜。
03
就像歲月，就像人生，無論你曾有過怎樣的棱角，可在這個熔爐裏，經歷了離合悲歡喜怒哀樂之後，一切都會變成另外的樣子。
酸菜跑好以後，打開罈子的時候，濃郁的酸味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有人說，家鄉人之所以偏愛酸菜，是因爲新鮮蔬菜的匱乏，如果這句話放在很久以前，確實是事實。可在物質並不匱乏的今天，一切都另當別論了。
其實，除了酸菜，酸水則更加重要。
炎夏，酸水可以消暑，滿頭大汗時，一杯酸水就能讓人從頭到腳感到清涼。
最重要的是，酸水是家鄉人炒菜的重要調料。相比醋的工業氣息，酸水則顯得更加原生態。這一功能集中體現在酸辣土豆片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菜上。
土豆切片、加入酸辣椒、放入蔥蒜，武火爆炒幾分鐘，起鍋時再加入兩勺酸水，對我來說就是真正的人間美味。
每次在外吃飯時，酸辣土豆片都是我的首選。但每每總是失望，尤其是他鄉的酸辣土豆片，大多都是放醋，酸則酸已，卻不是我熟悉的味道。
04
我對酸菜有着近乎變態的喜好，其實只是一種習慣。
因爲初中三年，我是帶菜上學一族，而酸菜能久放，自然成了首選。
每次吃起酸菜時，我都會想起那個瘦弱的少年，帶着對未來的渴求，揹着米和能吃一週的酸菜，行走在崎嶇山路上。
與之相近的還有“鹽菜”。
據考證，家鄉的“鹽菜”事實上應該稱之爲“醃菜”，因爲這道菜與鹽沒有半毛錢關係。
青菜洗淨，晾乾，切細，放入醃菜罈子，經過半個月的發酵分解，等到青菜帶上一絲淡淡的酸味，生吃起來不刺鼻的時候，醃菜就做成了。
因爲發酵過，所以醃菜能久放，上學的時候也吃得特別多。與酸菜不同的是，因爲吃的'太多了，中間有幾年，我是見了醃菜就想吐。
忘了從什麼開始，我又再次愛上了醃菜的味道，尤其是醃菜炒肥肉，每次回老家，家裏的餐桌上都有這道菜，而且每次都被我吃得一乾二淨。
因爲我愛吃，所以母親每年都會做一罈子，如果我長時間沒回去，他們就會託人給我帶下來。
每次吃到醃菜時，腦海總會不自覺浮現起母親做醃菜的情景。
05
人的飲食習慣也會改變，因爲一些人或者一些事。
以前一直不怎麼吃西紅柿炒蛋，跟妻認識後，在她的影響下，我開始吃這道菜，而且跟很多人不同，做這道菜時，我會放糖，因爲妻在江南上學那幾年，習慣了那邊的味道。
後來，我喜歡上了這道菜，喜歡那種酸甜的感覺。每次吃到它，我都會想起我們最難那幾年。
一位朋友因爲工作的緣故，在河南呆了好幾年，等到回來時，他的飲食習慣已經完全改變了——
原先他是非米飯不吃，再見面時，他卻愛上了麪條，也能就着一根大蔥，消滅掉好幾個饅頭，變成了十足的河南人。
另一位朋友，本來是我們中一個另類，我們偏愛米飯，她偏愛麪條。也因爲工作的緣故，去山西很多年，等到再回來時，她卻對面條深惡痛絕。我們問她理由，她說，那幾年在山西，上頓下頓都是麪條，吃膩了。
很多年前，看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個上海的男子娶了一個川妹子，很多年後，男子愛上了水煮魚，而妹子愛上了桂花肉。
06
記得酸菜，因爲那是老家的味道，更是成長的味道。
記得醃菜，也記得母親的辛勞，那是我對父母的虧欠。
習慣了菜裏放糖，是因爲最難的那些年，我們曾彼此攙扶着走過。
有人因爲習慣愛上了麪食，也有人因爲習慣厭煩了麪食，喜歡還是厭倦，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曾走過那段歲月。
耄耋之年的空巢老人，每次想起做的菜，都會忍不住淚流滿面，那是因爲愛情，更是因爲懷念。
從來沒有什麼能夠真正忘記，就算心裏會忘記，但身體會記得，感覺會記得。
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