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德散文

十多年前我曾有這麼一位老師，姓謝，看起來慈眉善目的。

那時我不大熱衷於學習自己的專業，所有的功課都學得馬馬虎虎。也比較封閉自己，不交友、也不談戀愛，每天都宅在校園內，連週末都極少外出。我的生活軌跡是宿舍——教室——食堂——圖書室。過得單調，但並不寂寞，我喜歡沉浸在書的世界裏，與裏面各種各樣的人物對話。

上午第三節，模電，我翹課，躲到圖書室最不起眼的角落裏看小說。有個顫悠悠的身影慢慢地踱到了我跟前，擡頭看看——是謝老師。我多少有些緊張，不由地吐了吐舌。他笑，並不提我不上課的事，只是又緩緩地轉過身去，打量着書架問我“看什麼書？”因爲他是教英文的吧，我脫口而出"Story-book"。他回頭看我，用濃濃的鼻腔音發了一句“嗯——”嗯過之後再無下文，揹着雙手，又慢慢地踱步走了。我有些莫名其妙，感覺他就是一怪老頭。

實在沒想到的是，打那天開始，每到他的課上，他常把我叫起來，嘰裏咕嚕地問上一長串，然後等我回答。我的英文有多差呢？這麼說吧，高考時考了33分，還全部是靠選擇題蒙來的`。現在，在完全沒有一句漢語的幫助下，想聽懂他在說些什麼都很困難，怎麼可能回答的出那些問題？還好有個英文不錯的室友，等他問完，她便在下面小聲說出答案，我只須按照她的發音大聲重複出來便可。很多次也能順利過關，但出洋相也是常有的事，譬如那個同伴忽然沒來上課，或另有人故意搗亂告訴我錯誤答案等等。每每，我那驢脣對不上馬嘴的回答一說出口，下面的同學都會笑的人仰馬翻，而他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一句“坐下”完了，並不追究什麼。那個時候還沒什麼“厚黑學”，我在羞愧之下便有些怨恨他：時不時就要讓我在大家面前出出醜，他這是嘛意思？我可真想不起啥時候得罪他老人家了。這樣堅持了快半個學期，我決心想個杜絕他再提問我的法子了——此老頭愛面子，那就傷傷他的面子！

那天他的課上，他邊走邊講的快走到我的座位時，毫無例外又叫到了我。我嘴裏嚼着泡泡糖站了起來，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看着他說“您說的是不是日本的英語？我一句都沒聽懂。”（因謝老師門牙掉了兩顆，說話跑風，英語發音聽起來會很怪。）至今記得當時他的表情：先是一愣，接着臉色瞬時變紅。少不得先是對我的劈頭蓋腦地訓斥一頓。我低下頭，任他說什麼再也一聲不吭。漸漸地，他的聲音緩和了下來，“孩子，平時我是愛多問你，也沒少批評你，但這並不是爲了讓你難堪——想想我是爲了什麼吧！”他語重心長地說了這話，轉身向講臺上走去，快到講臺前又站住了，緩緩地說“以後我誰也不會批評了，但——中國女性是有許多傳統美德值得保留的：比如潔身自好、比如謙虛謹慎、再比如勤奮努力，追求精神上的高品質生活。你們都是聰明的孩子，希望你們都能懂得什麼纔是真正的美德。”

從此，謝老師果然沒有再提問過我。他說的那些話也是他唯一一次在課堂上講的題外話——那個學期後，他退休了。

多年後的今天，他也許已經忘了我這個學生，但我不會忘記他和他的那節英語課。也一直在後悔自己在他最後的教書生涯中給他留下了遺憾。

我的英文不好，現在相信謝老師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這個不足我也至今不能彌補。除了這個，我努力地從書本中充實自己的思想和靈魂，不消極也不放縱，也從未因外界的原因改變過什麼。也許，在謝老師的眼中，那也是一種美德。也許，正是因爲如此，謝老師纔會多關注了我。可惜的是，年輕時候的我卻未能理解他。我用自己的無知和輕狂顛覆了老師對我的好印象，留下一份失望給他，原是我的罪過啊！

歲月一晃之間，距離那時已有十七八個年頭了，謝老師已經快80歲的高齡了吧！多想給老師道個歉，告訴他自己很爲當初的行爲內疚。我也希望今天的我，儘管依然平凡，卻再不會讓老師詬病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