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欣賞：記憶與遺忘

記憶與遺忘

記憶是遺忘的前輩。沒有記憶，何談遺忘？記憶是一個人聰穎敏慧的表現。記憶力，是智商情商的重要前提。從古自今，那些大文人，那些大政治家，無不以博聞強識聞名。《後漢書.應奉傳》記載，東漢時期才子應奉忘記力驚人，在他20歲那年，去拜訪彭城官員袁賀，在袁家做馬車的匠人打開半扇門露出半邊臉來告訴他主人不在家。幾十年後的一天，應奉在路上認出了這個車匠，並且向他打招呼。古人的記憶與他們自小的誦讀有直接關係，與他們苦讀書，讀透書有關。囊螢映雪，懸樑刺股，鑿壁偷光等等，都是經典。這也算是當時的智力開發吧。記的東西多了，自然融會貫通。“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能把史記漢賦倒背如流的人，單說他能苦讀顯然是不夠的。

記憶對於不同的人來說，是有選擇的。有些人善記人，有些人善記事。記憶超羣者恐怕就是應奉君這類人了，除了記憶人的面孔之外，其他方面也出類拔萃，不然不會被歷史記下。但我的記憶就是記人稍強，記事不行。好多事情，過一段時間就從記憶裏消失了。而妻卻與我相反，她記不住人的面孔，今天一個飯桌上吃飯的人，明天在街上可能就認不出來，自覺尷尬，也沒辦法；而對過去的事情記得賊牢，過了好多年的事，她提起來還一板一眼，像是剛剛發生過的。

記憶是幸福的事。無論是記住的對象還是記憶本身，都能從記憶之海里找到快慰。譬如我們的童年，我們年邁或者辭世的親人，以及當年之勇，曾經輝煌；譬如青澀純真，愛與被愛，感動與被感動。這是它的一面。另一面，就是苦痛與傷悲，或者仇怨與憤懣。雖然這隻佔記憶硬盤的很少空間，但其殺傷力與壓迫感卻是數倍於幸福內存。往往，這種記憶會發酵，會放大。這也是我認爲記憶會負重的原因。假設記憶的能力是有限的，假設記憶與幸福相背的痛苦仇怨會自然分櫱加倍繁殖，那麼，就不得不看到記憶與遺忘的利弊。如果說記憶幸福是美好的，那麼遺忘仇怨也是美好的；如果說記憶痛苦是痛苦的，那麼，遺忘幸福也是悲傷的。

遺忘當然是件痛苦的事情。別人能記得，你記不住，不自卑也得失落。尤其對於讀書學習階段的人來說，遺忘是天敵。除了過目不忘的少數人外，多數人的記憶還是需要用點功夫。現在的主要問題是，沒有幾個人願意吃苦受累地讀“死”書。在浮華年月，幹什麼都想找捷徑，讀書也就難以靜下心來。

然而天下的事情都包含着自然的平衡。說遺忘的痛苦，豈不知記憶的痛苦倍重於遺忘。特別是對那些念念不忘怨仇、痛苦、傷心、不快的.人來說，他們記得越牢，所受的苦難越深。他們記憶也是選擇性的：別人的恩典與幫助記的不多；別人的某句不合心意的話，某個眼神記得清清楚楚。與他們相比，那些善於遺忘痛苦的人，就能輕鬆快樂地過日子。

這也並不是說遺忘就有快樂。遺忘教訓的人，還會受到事故的懲罰，遺忘恩典的人，他的路不會走遠。

如果說記憶是生活的海，那麼遺忘就是清理記憶之海中藍藻的化學試劑；如果說記憶裏充滿着人生幸福，那麼遺忘就是保證這幸福少受干擾的防火牆；如果說記憶的庫存過大過濫總讓我們找不到有用的東西，那麼，遺忘就是刪除那些早已無用資料的優化大師。

人隨着年齡的增長，記憶與遺忘的比例會漸次發生變化。有些人記憶更加精練，更加註重選擇，內涵更加豐富；有些人會遺忘的更多更快，沉湎於某種情緒中，達到物我兩忘的程度……

記憶，記住知識，記住傳統，記住親情愛情，記住責任教訓，記住期望的眼神，記住獲得的點滴恩情；遺忘，忘掉仇怨，忘掉傷悲，忘掉干擾快樂的枝節，忘掉繁華競逐中的誘惑，忘掉落在心頭的陰影。

用記憶記住爲人生健康的每一個情節每一個文字，用遺忘忘記無關快樂成長的每一點流雲雨痕。快樂感受記憶與遺忘，生活是很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