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散文隨筆

聽別人說，人在三歲時便有了記憶。我大概是記事比較早的那一個。

我不記得是幾歲，只記得自己跟在舅姥姥身後，看她手一撒，池裏的魚爭相奪食。

“你這麼小就記事了?”她有些疑問，突然想起什麼，像是已經相信了我，“我小時候記事也早，但比你大。是有那麼幾個不一樣的孩子記事比較早的。”

我覺得自己便是那幾個不一樣的孩子之一，於是我呆在大人身邊時會仔細聽着記着，觀察他們的一言一行，當有人告訴我你應該叫她大娘或嫂子，下次見了她我絕不會叫錯，於是我清楚地記得他們誇我是一個懂事的孩子，特別有禮貌。

可惜，本應成爲記憶天才兒童的我後來好像得了臉盲症。臉盲症是往重了說的，我的記憶只是沒有以前那麼靈敏了，不同的人在我眼中有了相同之處，我分辨不出兩個長相相似的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後來我把這種狀況的出現歸因於姥姥的過世。

我仍舊能夠清楚地記得姥姥去世的前一天，仿似一家人都聚齊了——媽媽，阿姨，大舅，二舅，姥姥和姥爺。他們在激烈地爭吵，二舅爬在梯子上修電線，不時低頭回上一兩句。

姥姥很傷心。當時我雖然只是一個孩子，卻能體會到氛圍帶來的情感變化。

第二天，他們一起下河挖泥沙。姥姥再也沒有上岸。

姥姥是我第一次察覺到什麼叫“過世的人”。我悲痛的哭卻不知痛從何來。

待葬禮過去，一切歸於平靜，我看不到母親一夜之間白了的頭髮，卻發現一個像姥姥一樣的女人。她胖胖的身子，卷卷的頭髮，我跟在她的屁股後面叫她“姥姥”，可是她卻不搭理我，我霎時覺得很失落。

或許從那時起，我便沒有了火眼金睛，也沒有了清晰的記憶，人與人之間的共同之處在我眼中放大，以至於我以後總會覺得某個陌生人像我的家人和朋友。

下次再見那個女人，我沒有說話，眼睛卻不由自主跟着她的身影移動，她接走了我的同學。

她是我同學的姥姥，於是我記住了那個女孩，雖然那個女孩並沒有什麼可以讓人印象深刻的，但我就是覺得我的那個同學在我心裏已經不一樣了。

奶奶去世時，我稍微大了點，我已經成長爲了會一邊哭一邊喊“奶奶，我不要你走”的孩子。

奶奶封棺時，二姑用筷子沾水滴在奶奶嘴上。我仿似看到奶奶嘴巴動了動，於是便覺得奶奶沒死，是他們自己覺得奶奶去了，把她埋了。

下午放學，我帶着小夥伴去奶奶的墳頭邊玩耍，看到本應該埋在墳裏的.蘋果被狗刨了出來，便重新將蘋果埋了回去。

村裏的人知道了，便誇我孝順。我卻覺得難道本不就應該那樣做嗎?後來，我夢到奶奶，穿得就像《楊家將》裏的佘老太君一樣，臉上掛着淡笑坐在椅子上，任我如何呼喊都巋然不動，甚至不曾低頭看我。於是我無奈地站在一邊，夢境轉換了，我又被其他事物吸引了目光。

小時候的我因不懂得人情，無法分清去世的含義，就算知道再也看不到某人了，心中還是會有所希冀。在以後的歲月中，時光慢慢撫平親人離去的無措，我們便開始漸漸接受現實。

等長到十四五歲，我已不再做白日夢，家人的離去已經開始在我心裏烙下沉重的印跡。

我在仍舊是個孩子，有了悔恨之意，而這悔與恨來自於爺爺的離開。

爺爺的離世是我想不到的。我不是個細心的孩子，所以體會不到家人的變化。

現在仔細想想，病入膏盲的爺爺當時已經骨瘦如柴，而我還在等着自己長大後要考上大學，讓爺爺給我出學費。

不是貪圖利益，而是想讓爺爺爲我驕傲，就像我的表哥表姐一樣，我親眼看到過爺爺給他們拿錢時的神態，我也想被這麼對待，因爲我想讓爺爺爲我自豪。

媽媽說，爺爺去世前幾天還在說等着我考上大學給我交學費，而他終究沒有等到那一天。那個在媽媽出去打工後，起早貪黑給我和弟弟做飯的爺爺，每晚都會在我窗前叮囑好幾遍不讓我熬夜看電視的爺爺，汶川地震時特意囑咐我們開着門，感到震動時就跑出來的爺爺，我再也，見不到了。

寄養在阿姨家裏的時候，不知道爺爺已經病重，一直希望他能接我和弟弟回家。

因爲住的地方離得很近，我跑去問他，當時他剛動過手術不久，告訴我，爺爺身體不舒服，以後都不能照顧你們了。

可是，我仍舊盼望着，盼望着一切跟以前一樣，可是時光慢慢讓我明白，停留在腦中的記憶就像是記事本，一旦翻過那一頁，便再也踏不進那一天。。

現在我已經足夠大了，大到可以聽一句詞句完全相同的話聽出三四種意思。我學會將腦袋放空，不再特意去記一些東西。遺忘的更頻繁了，有時更像是失憶了一般，上一秒還在做事，下一秒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瘋子說，我們是提前得了老年癡呆。我想，是的。在我們的腦海裏遺忘已佔了很大部分，很難去認真記得一件事了。

初中時，我與瘋子約定寫日記，以後交換着看，這樣她就可以知道我過得怎麼樣，我也可以看到她的心理程。這樣的習慣保持了初高中六年。

後來我們上了大學之後，我被放縱迷了眼，瘋子是不想記得痛苦的回憶，我們的日記擱置了四年之久。

在一次偶然間發現，初中時最討厭跟學習有關的任何事的萌萌卻開始寫起了日記。就像是從不看書的白雪的妹妹突然在微信私我想要讓我給她推薦幾本好書。

這大概就是命運弄人吧，我們都開始變得不一樣，慢慢成長爲我們思念的人。

我們或許不再是記憶中的那個孩子，純真無邪，但以前的記憶會告訴你，你應當往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