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起頭來真美散文

曾一度以爲有時低頭也很美，就像教室裏溜號的頑童總以爲貓腰潛行能遮羞避醜，回答不上問題時的低頭彷彿真的緘默是金，拽着衣角獨自燒紅了半邊臉龐，任憑大家急吼吼我自靜如止水。小時候，鄰居們老拿我頸後的燙傷說事兒：“你看看，醜死了，說不上媳婦不是？”我總會把頭深深地埋下：“俺驗媳婦時會買一條大花圍脖哩！”——一直以爲低着頭，好些事兒便容易騙過了自己的。

羅丹的那位“思想者”彎腰，屈膝，右手託着下頜，低頭默視一切，這深沉而又悲憫的低頭是思想之美。“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這是送你離開千里之外情透紙背的離別之美。“但得衆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的力耕負重、志在衆生的低頭勞作是吃草擠奶的奉獻之美！惆悵、孤苦的縴夫們，纖繩勒入臂膀，頭顱低垂，爲生活所迫——低着頭，好些事兒便太過沉重。

近日，身高1米多一點點的31歲安徽青年王峯，和兩個身高僅0.9米的23歲雙胞胎妹妹，獻藝港城，市民見狀紛紛捐款，特別是中小學生，場面甚是感人。一曲幽怨清婉的《傷不起》，竟令我分辨不出是原唱還是翻版，袖珍姐姐的歌聲好悽迷好令人心動！我循聲而去捐過零錢……蹲下身，仰望她：她項戴一掛廉價的珍珠項鍊，昂着頭，臉龐略顯滄桑但不失明媚，眼神深邃似有晶瑩狀飾物，頭髮烏黑，脣紅齒白，致謝的空隙推薦給我她自制的毛線彩花，花兒色澤明豔，鮮活如生，她手捧花枝更加自信、友善、豐滿！她說，兄妹中哥哥王峯學歷最高，初中畢業。沒上過學的自己是文盲，小妹僅僅讀完小學。她的言語似乎又有某種淡淡的憂傷——想想學堂裏極個別的`弟子們，面對作業、讀書毫無新鮮感與責任意識——“忘了”“不會”“不想”……是他們的口頭禪，自暴自棄，麻木不仁，自甘墮落！個別皮小子拾筆便是亂塗亂畫，漢字基本上被他們糟蹋得差不多了，更不要說學說漢語啦！讀書一度成爲那些孩子的緊箍咒——而袖珍三兄妹們，會不會極度渴望讀書啊？再看哥哥，也是滿臉滄桑與倦容，滿臉的糾結與期待……話筒裏傳來仿劉德華的歌聲——賣力又撼動人心，不由得你不駐足。——的確，我們遭遇過形形色色的欺騙，但面對需要幫助的人們如今我們依然善良與厚道。沒有人在俯視沒有人再猶疑，大家蹲下來捐獻愛心點點，大家蹲下來仰視袖珍三兄妹。大家蹲下來分享久違的真誠：他們開朗樂觀，他們不去怨天尤人；他們淳樸厚道，他們把苦難踩在腳下！他們昂起頭把歌聲與微笑、陽光與真誠帶到每一個人的心田，帶到天涯海角……

他們無法挑擡推拉，力氣活兒不好乾。他們搞不了技術含量更高的工種，哪怕是刺繡也不好辦。甚至上公交車還得有人相攙扶——但，面對生活的困窘與挑戰，昂起頭來，他們做到了。那份美麗源於內心的感恩與燦爛，他們真美！

我曾經低頭苦苦尋覓，怒火中燒似的怨天怨地怨父母怨命運。在山頭乾裂的麥茬地裏，低頭奮力一氣狠刨2739钁（刨溝，準備澆水種玉米的），陣陣黃塵起，日已近西斜，筋骨乏，飢腸鼓，還等不到哥哥送午飯來。再擡頭，山風吹拂反而多了些愜意與淡定。於夏日的晌午，低頭躬行走在爬坡的山路，推着必須時時用力撐着的小推車，趴在巨大的豬糞簍子上（往地裏推車送肥料），上有烈日烤，下有糞土蒸，腰成攻，腿登直——等爬上崖頭，猛擡頭，汗涔涔地竟然有一種否極泰來的神清氣爽！心頭涌上一陣踏踏實實的爽！歷經大大小小的考試，低頭沉思解析，昂頭從容應對！生活就這麼一步步地走了過來。閒暇之時，昂起頭來莞爾一笑：平平淡淡纔是真！

低頭稻穀一樣孕育成熟，舉頭葵花般追逐光明，心存無盡的思戀與美好。低下頭，未嘗不失一種美麗，而昂起頭真的會更美——昂起頭來真美，與身高、地位、權勢、歷史都無關。俯仰之間，成就尊嚴與夢想，包括一個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