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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小時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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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先生,你好嗎?

三十八小時散文

火車離開你所在的城市已經有兩小時二十三分鐘了,此時此刻,你在做什麼呢?

我以爲我們告別時會像永訣一樣沉默,沒想到最後卻輕鬆地說了再見,然後各自鑽進人羣。那個語氣,真像明天還會再見一樣呢!

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每次說到有點沉重的事你就會轉移話題,如果我繼續說,你乾脆不理我。但你會一個人默默地想些沉重的事,一遍又一遍,好像只有這樣才足夠安全。是不是這個原因,所以我們剛剛纔會那麼輕鬆呢?

我忘了兩個半小時以前的天空是什麼顏色,只想起紛繁的人羣和一道又一道的安檢。我一個人頭也不回地走在人羣裏,沒有別離的悲傷。曾有人說我絕情,因爲不論哪一次告別我都不曾回頭。我說如果有緣再見,那麼那只是一次轉身,如果無緣再逢,那就是永訣,不論哪一種,都不需要回頭。但我沒和他說,我不回頭的原因只是不想看見對方轉身離開的背影。

那麼,K先生,你當時回頭了嗎?你回頭時是想看見我微笑的樣子還是一臉悲傷呢?

我說你沒D先生體貼,就因爲我要吃清淡的東西,他就繞了幾條街帶我去吃飯。點了菜後還逐個嚐了一下,告訴我吃什麼比較好。我記得我們走了很久的路。我不知道我們爲什麼要一遍遍地過馬路走地下通道,我以爲D先生忘了車放在哪裏,於是很努力地找車。但D先生說我們走走路消消食。雖然我們交流時像久違的友人一樣親切,但一到過馬路時我就緊張得要命。我一直在想,這個地方爲什麼馬路這麼多,好像永遠都走不完——

你後來說,這樣的好能持續多久?

大概就是這樣,我害怕這種來得太快的感情,好像輕易就能被取代一樣讓人不安。

所以,K先生,雖然你那耐心極差,不由分說就能責怪我的脾氣讓人很討厭,但你還和我以前認識的你一樣讓人覺得安心。因爲在你面前,說話做事都可以很隨意很自在,這種感覺我很喜歡。

火車外的景色還像我在飛機上看到的一樣荒涼。我忽然想起那天去草原和沙漠時,行車途中也是這樣的光景,於是念起了駐守邊疆、邊疆苦寒這樣的詞語,聽起來總有些孤寒的感覺。

吶,K先生,不知道你郵寄的包裹和我相比,誰會先一步到達我的城市呢?我一直想,如果一起到就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再等了。

我想我昨晚一定是面目猙獰地喝光一杯啤酒的。喝完我纔想起自己一天沒吃東西,這樣很快就會頭腦不清楚。但後悔顯然已經沒有用了,因爲我感覺大腦神經像開了花兒一樣興奮。我多想忘掉我在大馬路上死皮賴臉地要你帶我去唱歌的樣子,但鑑於你最後也沒帶我去,我着實是記恨你的。

你知道嗎,在你糾結於無線網的強弱時,我真的愣了一下,後來你要走了,居然還幫我燒了開水。明明是這麼細心的人,怎麼就沒想到我不願吃飯其實是因爲口腔潰瘍太嚴重的結果呢?我實在不願說我每天刷牙都是紅色的泡沫,吃東西對我來說像受罪,所以一個人時能不吃就不吃。我還沒忘記你說要讓我長胖十公斤的宏偉計劃,也還沒忘記你說要請我吃椒麻雞和大盤雞的事。像我這樣喜歡吃雞肉的人,錯過了雞肉料理其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比這更痛苦的是看到喜歡吃的東西居然不能吃。

在我們走過許多店幾次準備點單又因爲我的原因離開後,你終於忍無可忍了,而我也終於擺脫了矯情的標籤被貼上了挑食任性的標籤。天知道,其實我只想盡量減少咀嚼的頻率,讓上火引起的各類問題稍微緩和一點,這樣至少在我走前還能美美地飽餐一頓。你知道你打亂了我的這個計劃讓我有多委屈多憤恨麼。如果有機會,我想我一定會把你捆起來餓幾天,然後把你喜歡吃的東西都點一個遍,讓你看我吃!

K先生,你起牀了嗎?

現在是早上八點零一分,火車已經行駛十五小時五十五分鐘了。

我凌晨四點醒來時外面還漆黑一片。等我再次醒來,我看到陽光隱隱從山頭露出紅色的光暈,它讓我想起草原上看見的霞光。目之所及,只有連綿起伏的青草山坡,遠方浸透在晨露裏的是雪山俏麗的側臉。我站在冷風刺骨的山坡上,看駿馬在草原上奔馳。那個坐在馬背上英姿颯爽的男孩也許是你喜歡的模樣。你沒看到,他小小的身影騎一匹馬牽一匹馬跑在最前面,身後跟着馬羣時勇敢灑脫的樣子多討人喜歡。

其實,那天你說你喜歡小男孩時我就在想,你是想給他們一個與你截然不同的人生呢,還是想從他們身上找回你被現實磨滅和隱藏的部分呢?

我有些想念草原夜晚的星空了。獨自站在空曠的原野上,寒風順着寬大的外套遊走,彷彿輕易就能穿透一切。在這冰冷的觸感裏,我看到夜空中亮起的繁星,安靜又璀璨。我就那樣一直看,一直看,彷彿要用盡所有的力氣。我想,也許我再也沒有機會來這裏,來看一次這樣的星空了。

那麼,也許那一轉身,便是永訣吧。你在護欄外看到我不曾回頭的背影,我在護欄裏記住的是你匆忙離開的側臉。

現在火車已經進入甘肅境內了,這是我聽旁邊的人說起來的。窗外不再是沒有樹木的蒼山,也不再是荒涼的戈壁或廣闊的綠草地。我看到大片的玉米地和沐浴在晨光裏的小鎮,筆直的白楊種在房子兩邊,長成我喜歡的模樣。

我找乘務員要了一碗麪,正吃着,忽然想起你昨天中午搬了椅子坐在店門口吹風的樣子。我當時好想跑過去問你,嘿,皇后娘娘,你是在給餐廳招攬生意嗎?但我見你一臉嚴肅的樣子,只好轉過臉默默地吃丸子。不過此時此刻,就因爲我忽然笑了一下,導致我不小心把香菜和雞蛋嚥了下去。香菜可真難吃!

我挑食的情況已經到了我自己都難以容忍的地步,所以爲了我還能健康茁壯地成長,基本上只要對胃沒有刺激的我都能好好吃下去。你只看到我要吃清淡食物的堅持,卻不知道我來的那天,有人把烤肉遞到我手上時,我說我不吃孜然粉的尷尬。我有時候很壞,不想接受別人的好意時就把一堆壞習慣搬出來,我知道這樣能嚇跑很多人。你看,就是這樣。因爲怕你生氣,於是我吃完了所有的菜。我本着長痛不如短痛的想法,把碗裏的東西都塞進嘴裏,也顧不得有損形象。我敢保證,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沒這樣吃過東西。不過,除了辣椒會刺激口腔潰瘍的惡化以及牙齦的腫痛之外,別的倒不是很要緊。

這節車廂很乾淨,也許是因爲乘務員打掃得勤,再不然就如大家所說,是乘客素質比較高。我一個人坐在走道上,所有的房間都關着門,我塞着耳機看着窗外。車廂很安靜,窗外很安靜,這個世界很安靜。我很喜歡這種感覺,彷彿一切都存在,又彷彿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不悲傷,不寂寞,不迷惘。

火車走了幾條隧道,我沒注意看時間,只覺得冷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灌進來,讓人瑟瑟發抖。我望了一眼這節車廂的盡頭,電子板上顯示室外溫度16.8℃,看起來是個讓人覺得寒冷的數字。我搓了搓手臂,翻看了一下手機。這一次出行我拍的照片很少。我試圖不要照片,只盡量用心去感受和融入,在心裏,在記憶裏,把我想要記住的部分好好記住。

手機提示電量只有百分之四十一了,我想起你說車廂裏可以充電,於是走進小房間找插孔。住我對面上下鋪的一對情侶正依偎在一起看韓劇,親密又安靜的感覺讓人覺得溫暖。我插好手機,抱着來時準備好的書自顧自地看。看着看着,那些文字都跳了起來,它們漸漸凝聚在一起,變成了什麼圖形。我愣愣地看着書,又望了一眼身旁的情侶,心下不由得猜測起他們在一起有多久了。

我試圖讓自己相信單純真摯的感情還存留於世,但實際上,這個世間是否還有真愛對我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因爲我始終沒辦法相信兩個人相遇後真的可以一直走下去。種族、文化、家庭背景,甚至是異地和飲食差異都足以讓一段感情覆滅。這樣脆弱的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相信。原本對你好的人也會對別人好,原本喜歡你的人也會喜歡別人。其實我早就明白,沒有什麼感情是堅不可摧的,尤其是在時間面前,所有不對等的差距都會顛覆感情最初的模樣,於是不想分開的人分開了,從未靠近的人靠近了。而我們,都不過是活在這樣的現實裏,卻又不甘於這樣繼續的人罷了。

年華的更迭,當熱情與激情退卻,當事無鉅細的爭吵蓋過所有的歡笑,曾經山盟海誓以爲彼此會走一輩子的人,就這樣被時間埋葬。然而,我們卻在渴求這麼脆弱的東西可以永恆。也許是永恆聽起來很美好吧!

吶,K先生,我說了這麼多,你是不是又會說,你什麼都不知道,還一天到晚胡言亂語。其實我只是想,還願意相信也挺好的,至少在擁有的.時候是開心的,至少沒有辜負時間的恩賜是不是?

時間過得可真快,一眨眼,又到中午了。我慢悠悠地晃進餐車,看見乘務員正圍在一起聊天。他們的表情可真快樂,就像我們在一起時的樣子,你一句,我一句,於是大家都笑了起來。

我坐在窗戶邊,仔細地把所有的青椒挑出來丟掉,再大口大口地吃着飯。雖然爲了營養,我已經努力不挑食了,但有些東西沒辦法接受的時候也確實讓人很無奈。我正咬着一塊黑木耳,不知怎麼的拿起手機看了看我寫的瑣碎的心情,忽然有些想掉眼淚。匆匆吃完,於是再次回到屬於我的地方看書。枯燥的理論有時候挺好,看的時候不需要投入過多的感情,可以保持清醒與理智,這大概是我選擇它的原因。

K先生,現在是下午五點四十分了,火車一直在穿隧道。手機彈出短信,提示已經進入陝西境內了。我看着某兩個字,忽然覺得有些熟悉,於是用手機查了查,一眼瞥見這列火車經停西安。正點到達是晚上七點二十一分,我決定下去走走,看一眼這座曾經的都城。

有時候就是那麼巧,當我第一眼看到西安的城牆時,夕陽正從遠處的高樓後照下來,溫暖又耀眼的光暈讓這個城市顯得十分誘人,好像只要留在這裏,就能感受到徹心的溫暖與希望。這是我所喜歡的東西,不冰冷,不疏離,有讓人想微笑着面對明天的溫暖與沉靜。

我拔下耳機,用心地拍了幾張城牆和夕陽。火車停靠的時候,我跟着人羣興奮地下了車。一個玉米,一個雞腿。不知道是不是太餓的緣故,總覺得今天的雞腿特別好吃。

吃飽喝足,忽然覺得人生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還能再吃到想吃的東西,還能看看晨曦與落日,還能和三五個好友聚餐聊天,還能看陌生人匆匆走過時空氣裏殘留的故事。太多被我忽略的事,也都漸漸變得美好起來。

我再次回到屬於我的那張牀上,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躺下。晚上八點三十五分,手機再次彈出短信,我瞥了一眼,不由得笑了起來。轉身趴在牀上,把臉緊緊地貼在玻璃上,看濃重的夜色裏斑斕的燈火。五分鐘前你還在電話裏說應該快到渭南了,現在我就收到提示短信說,歡迎您來渭南旅遊。你瞧,果然是你曾經的城市,和你這麼有默契。

晚上八點五十七分,兩部手機都快沒電了。我窩在牀上不太願意挪動。車廂裏靜得要命,我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但我不喜歡這樣死一般沉寂的感覺,它讓人覺得壓抑。儘管我那麼迷戀行將窒息時內心涌出的強烈存在感,但我卻害怕這種如同死亡的靜默。

你所在的城市仍是一片明亮吧。念起澄澈的藍天下,望不到盡頭的公路和路旁大片盛開的向日葵,彷彿不可觸及的明天。我在車窗裏看到成片的白楊落在身後,跟着,向日葵也落在了身後,然後是大片大片的葡萄園。記憶中的一切就像車窗外的景色一樣,不斷落下,越來越遠。而我們之間的距離,由內到外,由外到內,似乎也越來越遠。

我這樣想着,忽然覺得有些悲傷。

手機再次提示電量不足。我只好放棄再寫點什麼的念頭。蒙着頭鑽進被子。我知道等我醒來,就能到達我的城市了。那麼,最後的最後,K先生,晚安!這個城市,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