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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遠方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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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她喜歡那首曲子,她比劃着說,好像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過。我把弄着手機又調到那首曲子上,她又定神地扶正老花鏡接着看手裏捧着的書,來來,你看看這段?看看這上面說的多好啊,她用着家鄉土語開始唸叨,有些兒話音讀的特別重,聽着聽着我就笑出聲來了。

家,在遠方的散文

爸爸有些煩悶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不耐煩地說別讀了別讀了,你再讀我可就出去玩了。呵呵,這時母親那雙眼睛真是噴火般放着光,從那耷拉下來的老花鏡上方噴射出去,父親假裝沒看見揉揉眼睛又坐下了。我趕快打圓場,說爸你不是腰疼嗎?來來,快來,我來給你敲敲。爸爸乖乖地躺在牀尾,我就噼噼啪啪地敲着他的腰,母親坐在牀頭念念有聲,我擡頭望出窗外,夜裏的白楊樹還嘩啦啦地作響,還有蛐蛐,應該還有蛤蟆,我出神地想,爲什麼還覺得夜是這麼靜謐呢?

這些天,應該是有限的這幾天。我總想用一些深刻而又精闢的語句來概括,我總想用世上最精準的尺度來丈量,我多麼想用我這有生以來去衡量,那種看不見也摸不着的溫暖,那種就算生命即將停止也無息的牽絆。

夜裏母親就躺在我左側,緊挨着。我指着那敞開的兩扇窗說,媽啊,怎麼還沒有星星啊?你記不記得我去年回來,我倆去村頭散步,漫天的星星鋪天蓋地的,像織的網一樣。母親說是啊,去年的天好,暖和沒現在冷的。今年是個早年,什麼都提前了。十月過去,這一年確實所剩無幾了。今年想去年的事,去年應該在想前年吧,可如今再是記不得前年。就像時間穿梭,時光總會在某一個地方轉彎。

噼噼啪啪,玉米機還沒等我起牀就在院子裏歡呼了。這時我望着那敞開的兩扇窗,遠處白楊樹還是那樣生機勃勃,緊剩的那幾片葉終還是抵擋不了秋風的誘惑,嘩啦啦的一片歡快景象。只是不知哪一天的哪一刻緊剩下的最後一片葉滑落,風吹上樹梢蕭瑟一片。我想我是看不到了。過了明天,後天,也該離開了。我抽起身子準備起牀,就從窗外傳來母親的聲音,醒了啊?那我趕快去把菜炒了。母親慌慌張張又跑進廚房,父親在院子裏彎着腰,一鐵杴接着一鐵杴地鏟着玉米棒往玉米機裏放,玉米子呼啦啦地從另一個出口跳出來。時間彷彿定格在這一刻,我想起很多年前,很多年前的很多年,父親都重複着每一個動作,像此時這樣,彎腰、用力、起身,連接不斷的。我卻從來沒問過一句,爸,你累嗎?

我伸開手掌,幾個明晃晃的`血泡還倔強地凸起,腰像是斷了般痛到沒知覺。記得昨天我累的有氣無力地說,媽,爸呀,我們乾脆別種地了,這太累了。媽說,咦,不種地幹什麼啊?這季秋收能賣五千塊吶,現在玉米的價格可高了。父親低着頭收拾着玉米穗,默不作聲。五千塊?我心裏一直盤算這錢的重量,終是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五千塊算什麼?這得摺合多少血汗啊?

我絞盡腦汁想萬全之策,我算計着如何擺脫這種困境,我憧憬着如何才能一家人像我很小的時候那樣,躺在院子吱吱啞啞叫的竹牀上,聽父母嘮叨,然後望着天上的星,聽着遠處池塘裏的蛙叫,想着遠方的汽笛聲,做着通往幸福的好夢。然後一覺醒來,什麼都有明天,明天,明天是個多美好的詞彙啊,除了幻想,除了寄託,那麼還有很長的希望。

記得我回來的那個晚上,全家人都高興的有些慌亂,母親在院子裏的菜地裏問我,柳,你看看吃哪種菜?黃心菜?生菜?還是大青菜啊?我看着一地綠油油,望着母親期待的眼神,聽着父親在廚房嘭嘭啪啪的切着肉。奶奶也忙着端水遞碗的,姑姑認真的一遍遍地看我的臉,說你的眼角就是有細紋了。晚上坐在堂屋的四方桌上,擺滿了一桌子的菜,高興的氣氛有些不真實。我咀嚼着可口的飯菜,聽着你一句,他一句暖心窩的話,再也控制不住,淚像一串串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我掩面跑到臥室,仰着臉,悶着氣,壓抑着不讓自己哭出聲。

時間真如切肉般,割分的疼痛讓你無從分辨是身還是心。你舍不下,在這漫長的日子裏,一切都是急匆匆的來又急忙忙的去,你站在每處拐角除了目送,除了舍別,除了等待,接下來的還是等待。你忘不了每個重逢的喜悅,也更忘不了離別時胸口傳來的顫慄,一陣陣地往上涌。

我要走的那天,也是我回來的第八天。每一天我都認真地望着太陽慢慢升起,期盼着一天的到來卻又恐懼着夜幕的降臨,獨自望着黑漆漆的夜裏一遍遍倒數時間,明天,後天,大後天的這個時候就在別處了,一想到這裏我就裹緊棉被,蜷縮着身子,心裏像忽然生出一根很長的刺一樣,扎的我倒抽冷氣。有時夜裏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想,什麼才能最終留下?什麼才能永恆?我手伸到躺在左側母親的手臂上,撫摸着她因年老而鬆軟的皮膚,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寧靜而又溫暖。

如今纔想到這樣近的距離,竟然是一種奢侈。我昨夜一遍遍撫摸着母親鬆軟的手臂,這時我坐在電動車的後座上緊緊貼着父親的後背,他身上有股汗溼風乾的味道,就像秋天遍地的黃樹葉,風輕輕一吹就撲鼻而來,總覺得少了綠色的清新,有股風吹日曬後的甘甜味道。父親開着電動車送我去縣城坐車離開,這一路上我一遍遍地交待着爸啊,爸啊,你可一定不要再去建築工地了。爸啊,你的腰疼病可不能再犯了,爸啊......總有千言萬語,總是割捨不下。記得父親一遍遍哎哎的答應着,又長嘆一聲氣,說今年的樹葉又落了,沒了,今年又沒了。寬闊的柏油路兩旁落滿了厚厚一層樹葉,車呼嘯而過時就會隨飛起舞,在空中旋轉一陣後又重歸滑落在地。他開的特別慢,我想這段路對於他來說是多麼艱難,就像我看着熟悉的景緻一點點消失在身後,有多麼難受,心哆嗦成一團。

每年的十一長假,都是一種從天堂下地獄的折磨。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相聚卻也更深地體會什麼是分離。在日漸成長的思維裏,那些潛移默化的因子逐個增長膨脹,塞的嚴嚴實實,再沒有多餘的空隙。我得知父親又一次腰疼被迫趕回家時,我知道父親的身體是真的壞了,他那麼堅強的人沒到無法忍受是不可能叫疼的,他爲這個家那麼邁力怎麼可能閒下來?他更不會讓一家人圍着他團團轉,不停地擔心他。所以儘管我擔心着可還是沒打一通電話,只是帶着急迫的心情趕回家裏。

我記得那天下午太陽特別大,南方的十月依然似夏,我穿着的紅色T恤前襟和後背都溼透了。我左手提着包右手拖着行裏箱,坐一趟公車又轉一趟,從下午開始一轉眼就日落了。這時我望着機窗外,一切都安靜下來,夜色越來越濃,一萬米的高空是可以看到星星的,很多顆很多顆。我又想起小時候的夏夜,我和妹妹躺在竹蓆上數星星,爭地盤,鬥嘴,她總朝着躺在另一處竹蓆上的母親告狀,媽,你看柳又擠我了,都把我擠到地下了,這時父親就喝斥她,讓你叫姐怎麼還是叫名字?下次我再聽你叫她柳就得捱打了。妹妹轉個身背對着我,可是每個早晨睜開眼睛時,她都緊緊靠着我,頭貼着我的頭。如今她也長成大人了,再不像小時候調皮搗蛋,爲了和我見一面盼了又盼。

離開那天父親把我送到縣城,妹妹拿着車票和我們一起去車站,她和我說東扯西,至今我再也想不起她都和我低聲細語了些什麼。像是高興的說着笑,可恍惚又不是。因爲當我坐着的車駛出車站的時候,我分明看到她和我揮手,大顆顆的淚珠從她的眼眶滾落下來,我張望了好幾回,從前窗望到後窗都沒見到父親,後來妹妹告訴我,說父親捂着臉上廁所去了,回來眼睛都哭紅了。我抽搐着硬着把眼淚逼了回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在他們面前我越來越不想流淚,我總是安慰他們,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擔心不用怕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長大了,只是如今不管父母講什麼,我都不再像以往爭辯生氣掛電話。我不知道今後我是不是不會再像個孩子一樣輕鬆自在,母親說我多麼想你還是像以前活潑快樂,儘管總是不聽話。父親說在外一定吃好睡好不要生病,別讓他牽掛。妹妹說姐啊我會聽你的好好努力。

當我寫到這裏的時候,時間匆匆又過去了一個多月。秋天是最經不起推敲的,我在想家裏窗前的白楊樹早已光禿禿的了吧,母親說沒完沒了的下雨,出個門都困難。父親也在我走後不久去了北京,他堅持還是要做一份工。生活還是按部就班的,從每個早上睜開眼睛,不停地往前往前。所有的過程都可以省略不記,只是在很多年後,我還會想起,在今時今日,我的父親,我的母親,還有妹妹,我們的這個家。那時的心境,那時的我們......像一張黑白舊時照,夾在生命的某一章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