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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屋在我夢裏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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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祖屋在我夢裏散文

記憶中,祖屋是用木材建的,房頂蓋着青灰色的瓦片。母親生火煮飯時,嫋嫋的炊煙在屋檐邊緩緩遊弋,編織着青白色的圖案,溫熱而誘人。父親起牀後,喜歡坐在大門口的光滑石墩上,眯着眼吧嗒吧嗒地咂吸着葉子菸,淡藍的煙霧裹着菸草的清香,在一閃一閃的火光中漸漸飄散開來。

到了桃紅柳綠的春天,父親過足了煙癮,總會仰頭望着屋檐下的燕巢,一臉滿足而幸福地唱起了民間小調:“三月唱起祝英臺,雙雙燕子樑上來。雙雙燕子樑上過,一雙去了一雙來……”

從我記事起,每年春天都會有一雙活潑機靈的燕子飛來我們家的屋檐下築巢。它們閃動着剪刀似的尾巴,掠過明晃晃的水田,銜來潮溼的泥土壘着精緻而堅固的燕巢。它們是那樣的弱小,每次啄來一點點稀泥,從早到晚沒有停歇過。我眨巴着雙眼,望着進進出出的燕子,心想它們什麼時候才能築好巢呢?我想要是自己長着一雙靈巧的翅膀那多好呀,可以去幫幫燕子,那它們就不會那麼累了。十天半月後,燕子築好了巢,它們終於有了一個溫暖的家。傍晚時分,燕子停歇在祖屋前面的電線杆上,啄啄烏黑光亮的羽毛,點着頭歡快地叫上幾聲,像在跟我們熱情地打着招呼。

父親指着屋檐下的燕巢對我們姊妹幾個說:“娃娃們,你們一定要記住爸爸的話,千萬不要去傷害燕子!燕子是通人性的動物,它們知道我們家是積德行善的人家,每年纔會來我們家住下。”

那些年二叔還沒有成家,他不在家時父親就叫我去關房門。吃過晚飯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漆黑的夜空就像碩大的鍋底嚴嚴實實地扣在村子的上空。堂屋沒有點燈,黑咕隆咚的,我有些害怕,打着手電筒從竈房跳出來,瞟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框框噹噹把房門關上,連蹦帶跳往竈房撲去。

父親看到我那慌慌亂亂的樣子,總會搖着頭笑着說:“你這個娃娃呀,在自己家裏你怕個哪樣嘛?”

我覺得好奇,大張着眼睛問父親:“爸爸,爲什麼房門關得那麼晚?”

父親摸着後腦勺想了想,咳嗽幾聲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長地說:“房門關早了,燕子就回不了窩,只能在電線杆上過夜。我們要等燕子回來,祖屋是我們的家,也是燕子的家呀!”

(二)

包穀成熟的季節,手頭也沒什麼活路,三姑奶就會領着乖巧可愛的表妹來家裏做客。

三姑奶六十多歲,穿着乾乾淨淨的青布衣服,進了院壩就哈哈笑着大聲說:“你看看你看看,我們祖孫倆又來你們家‘吃大戶’囉!”

母親聽到三姑奶的說笑聲,慌忙停下手中的家務活,解開圍裙擦了擦手,眉開眼笑地迎了出去:“姑姑來了,快進來坐。”

母親一邊親熱地喊着,一邊去大門背後搬來板凳,抹了幾把給姑奶坐。姑奶坐下後,母親又急着去燒水泡茶。

左鄰右里的伯媽嬸嬸們聽說姑奶來了,三三兩兩趕來我們家,很快就擠了一屋子的人。

那時我才幾歲,家裏來了客人特別高興,守在人家身邊咧着嘴巴嘿嘿地傻笑。

三姑奶喝了幾口茶水潤了潤喉嚨,抓着我的小手笑眯眯地說:“你去把外婆接過來,幾個月不見面了,我想和她說說話。”

我點了點頭,甩動着小胳膊,拔腿就往外婆家跑去。外婆閒不下來,七十多歲了還去種莊稼,農閒時就幫鄰居做些縫縫補補的針線活。外婆聽說三姑奶來了,放下手中的針線,鎖了門拉着我,就往我們家趕去。外婆剛邁進門檻,三姑奶就迎上來一把拉着她,兩個老人相互讓座,親熱地拉起了家常,皺紋密佈的臉龐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屋裏時不時飄蕩着爽朗的笑聲。

姐姐撿來半盆洋芋,削皮後洗乾淨,切成兩塊放在油鍋裏炒幾下,撒點鹽添些水,蓋上鍋蓋燜燒。油鍋吱吱地響着,屋裏瀰漫着洋芋的誘人香味。我們小孩嘴饞,咂着嘴巴守在煤竈邊,流着口水等着燜洋芋。洋芋燜熟後,母親揭開鍋蓋散散熱氣,端到堂屋的中間招呼大家吃。一個個黃燦燦的洋芋,香味撲鼻,令人垂涎欲滴。母親找來碗筷,夾了一碗端給三姑奶,三姑奶讓給外婆,外婆不接,兩個老人就這樣來來回回推讓着,逗得大夥哈哈大笑起來。我們小孩就用筷子夾着洋芋吃,咬了幾口,洋芋掉在了地上,又不好意思去撿,急得直跺腳。外婆笑了笑,撿起了地上的洋芋,吹了幾口送進嘴巴里,一邊吃一邊說:“糧食寶貝,拋撒了可惜,你們就是怕髒。”

三姑奶笑了起來,把她碗裏的洋芋夾給我們吃,我們吃的肚子漲鼓鼓的,不停地打着響亮的飽嗝。

那個季節,菜園裏種着黃瓜和西紅柿,地裏頭的毛豆和四季豆可以下鍋了,母親進進出出張羅了一桌香噴噴的好菜。家裏人太多,一張桌子坐不下。父親就往我們這些小孩的碗裏夾了幾筷子菜,叫我們坐在大門邊吃。三姑奶還把我叫到她的面前,每樣菜都給我夾了一筷子,堆的碗裏滿滿的。晚飯後,收拾好碗筷,母親就陪三姑奶拉扯家常,我們就在祖屋前面的院壩裏玩各種各樣的遊戲,一直玩到夜深人靜纔回家睡覺。我睡在竈房旁邊的閣樓上,那是一間木架子牀,鋪着柔軟的稻草,散發着陽光的味道,暖暖和和的。枕套包着癟谷,靠着鬆鬆軟軟,還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三姑奶和母親睡在一起,父親就來閣樓上和我擠在架子牀上。

那樣的夜晚,父親就會給我說起祖屋的故事:“祖屋是爺爺奶奶結婚後修建的,木材是幾十裏外的曾外祖父家送的。那個年代村裏沒通公路,木材全靠人工搬擡回來……”父親還沒有說完,我就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三)

我們家有六口人的田地,每年可以收一萬多斤包穀。在那碩果累累的金秋時節,包穀棒子堆在堂屋裏,就像一座小山那樣高。晚飯後,母親坐在包穀堆旁剝包穀,我把包穀殼擡到牛圈裏喂牛。母親的手腕上,掛着一根筷子削的木錐,木錐對着包穀棒子那枯黃的包衣用力紮了一下,順着口子剝開一層層柔軟潔白的包衣,剝了殼的包穀棒子金燦燦的,油光透亮。母親那流淌着汗水的臉上,洋溢着豐收的.喜悅,看不到絲毫的倦意。

舅舅家的那幾個表嫂,晚飯後也來幫母親剝包穀。她們一邊剝包穀,一邊拉扯着家常,還談論起了收成。

大表嫂喜歡說笑,她望着我笑了笑,咂着嘴巴說:“小老表,聽老輩人說誰剝到了紅包穀,好運氣就會落到他的頭上,讀書考上大學不說,還會娶上標緻的媳婦。”

像小山一樣高的包穀堆裏,可能會藏着一個紅包穀,鮮紅的包穀粒就像瑪瑙那樣閃着耀眼的光芒。我們這些小孩,聽了老表嫂這麼一說,端端正正地坐着,有模有樣的學着她們剝包穀,還搖頭晃腦地哼着歡快的歌謠。心裏想着紅包穀,幹起活來一點也不累,陪着大人一塊幹活,直到他們催促幾遍我才上牀睡覺。倒在牀上,還在想着那個可以給自己帶來好運的紅包穀。

剝了殼的包穀棒子,用棕葉或稻草辮起來,一串串掛在祖屋的木樑上風乾。辮包穀是技術活,用的是巧勁,力道不夠,就會散了開來掉在地上。父親每晚都在辮包穀,他用長竹竿綁着鐮刀,在祖屋後面的棕樹上割來棕葉,放在火上烘軟,順着勁一片片撕開。他先取了一小片棕葉在手裏來來回回搓揉幾下,用力拉了拉,才放心地擺在一邊。父親接着理包穀棒子,每個包穀棒子留了兩片結實的包衣,他一片片、一個個地理順,直到手裏抓不下才用棕葉綁起來。父親打了一個套,咬了咬牙,用力拉着棕葉紮緊,一提提包穀棒子綁得結結實實的。父親那溝壑縱橫的臉龐上,流淌着一滴滴汗珠,他擦了一把汗水,接着辮起了包穀,累了就咂幾口煙喝幾口米酒。那些日子,父親一直忙到雞叫兩遍,才上牀睡覺。

(四)

種下油菜後,老家那邊不是颳風就是下雨,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那些年的冬天很冷,可屋裏燒着柴火,我們一點也感覺不到冬天的寒冷,還盼着早些下雪,好去院壩裏打雪仗堆雪人。

那些年,村裏剛通了電,家裏沒有電視機,到了晚上我們就坐着烤火,烤着烤着瞌睡蟲就不知不覺爬上了眼角。我們拍了幾下身上的柴灰,泡了個腳就去睡覺。冬夜悠長,睡了一覺醒來,還聽到有人在說話。我們那個院子住着幾戶人家有幾十口人,左鄰右里之間隔着一層木板,那邊打個噴嚏,這邊就聽得到。隔壁的幾個小孩,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們商量着去趕鄉場買一副撲克牌回來玩。聽他們提到撲克牌,我再也沒有一點睡意,揉了揉酸澀的雙眼,扯開喉嚨大聲喊了起來,要和他們一塊去趕鄉場。他們叫我別大聲說話,怕大人聽到捱罵,明天午飯後在村頭的古橋上會合,一人出兩毛錢買撲克牌。那一晚,花花綠綠的撲克牌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動,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撲克牌買回來後,我們這幾個人輪流保管,每人保管一個星期。到我保管的那個禮拜,我把撲克牌壓在枕頭下,時不時就去看上一眼。父親不在家的時,我把枕頭下的撲克牌拿出來,仔仔細細數了幾遍,叫上姐姐她們一起玩。姐姐們嫌我人小,覺得沒有意思,理都不理我。她們就去叫表哥來家裏玩撲克,表哥是個老實人,種莊稼的一把好手,可他也不太會玩撲克,每次都輸給姐姐們。我記得他們四個人坐在一起玩撲克,玩的是“爭上游”,輸家就從桌底下鑽過去。表哥總是拿不到好牌,手裏的牌一張也出不去,急得他不停地抓頭髮。表哥放下手裏的撲克牌,拍了拍手,蹲下身子低着頭鑽桌子。他是高個子,桌子又矮,腰桿縮不下去,時不時就碰着頭,痛得他哇哇大叫。姐姐們就拍着手在一邊大笑,母親也跟着笑了起來,表哥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低下了頭。他輸了牌,一點也不服氣,說是不鑽桌底,要喝水,輸了一次就喝一杯水。可才玩了幾把撲克牌,表哥就喝了幾大杯水,他打着飽嗝搖了搖頭,說去一下茅房,可姐姐們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回來。這時候,姐姐們就叫母親一起玩撲克,母親也不會說什麼,總會陪姐姐們玩幾把。父親在家時,我們姊妹幾個變得老實多了,坐在牀邊看書,不敢大聲吵鬧。父親會從牀頭的書桌裏取出《薛丁山徵西》,放在膝蓋上一邊翻看一邊輕聲唱了起來。父親唱書時,我伸長脖子去看那些紙張發黃的古書,可惜都是繁體字,一個也不認得。

年關一天天近了,年味一天天濃了下來,姐姐們就把家裏的板凳洗涮得乾乾淨淨的,她們還把被子牀單挑到村前的小河裏洗乾淨。碰上趕場天,姐姐們去鄉場上稱來幾斤報紙,把板壁上的揚塵打掃乾淨,攪了一鍋漿糊,一張張報紙平平整整地貼在板壁上面,屋裏一下亮堂了起來。年前幾天,屋裏貼上幾張花花綠綠的年畫,洋溢着喜慶的節日氣氛。我踮着腳輕輕柔柔地撫摸着板壁上的那幾張年畫,熱切地盼着新年快一些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