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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衡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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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衡,當代作家,山西霍州人。1946年出生,1968年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他著有很多的散文作品。下面是編給大家推薦的樑衡經典散文作品,供大家欣賞。

樑衡經典散文

  樑衡經典散文:夏感

充滿整個夏天的是一個緊張、熱烈、急促的旋律。好象爐子上的一鍋冷水在逐漸泛泡、冒氣而終於沸騰了一樣,山坡上的芊芊細草漸漸滋成一片密密的厚發,林帶上的淡淡綠煙也凝成一堵黛色長牆。輕飛漫舞的蜂蝶不多見了,卻換來煩人的蟬兒。潛在樹葉間一聲聲地長鳴。火紅的太陽烘烤着一片金黃的大地,麥浪翻滾着,撲打着遠處的山,天上的雲,撲打着公路上的汽車,象海浪涌着一艘艘的艦船。金色主宰了世界上的一切,熱風浮動着,飄過田野,吹送着已熟透了的麥香。那春天的靈秀之氣經過半年的積蓄,這時已釀成一種磅礴之勢,在田野上滾動,在天地間升騰。夏天到了。

夏天的色彩是金黃的。按繪畫的觀點,這大約有其中的道理。春之色爲冷的綠,如碧波,如嫩竹,貯滿希望之情;秋之色爲熱的赤,如夕陽,如紅葉,標誌着事物的終極。夏天當春華秋實之間,自然應了這中性的黃色棗收穫之已有而希望還未盡,正是一個承前啓後、生命交替的旺季。你看,麥子剛剛割過,田間那挑着七八片綠葉的棉苗、那朝天舉着喇叭筒的高粱、玉米,那在地上匍匐前進的瓜秧,無不迸發出旺盛的活力。這時他們已不是在春風微雨中細滋漫長,而是在暑氣的蒸騰下,蓬蓬勃發,向秋的終點作着最後衝刺。

夏天的旋律是緊張的,人們的每一根神經都被繃緊。你看田間那些揮鐮的農民,彎着腰,流着汗,只是想着快割,快割;麥子上場了,又想着快打,快打。他們早起晚睡亦夠苦了,半夜醒來還要聽聽窗紙,可是起風了;看看窗外,天空可是遮上了雲。麥子打完了,該鬆一口氣了,又得趕快去給秋苗追肥、澆水。“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他們的肩上挑着夏秋兩季。

遺憾的是,歷代文人不知寫了多少春花秋月,卻極少有夏的影子。大概,春日溶溶,秋波澹澹;而夏呢,總是浸在苦澀的汗水裏。有閒情逸致的人,自然不喜歡這種緊張的旋律。我卻想大聲讚美這個春與秋之間的黃金的夏季。

  樑衡經典散文:石河子秋色

國慶節在石河子度過。假日無事,到街上去散步。雖近晚秋,秋陽卻暖融融的,賽過春日。人皆以爲邊塞苦寒,其實這裏與北京氣候無異。連日預告,日最高氣溫都在二十三攝氏度。街上菊花開得正盛,金色與紅色居多。花瓣一層一層,組成一個小團,茸茸的,算是一朵,又千朵萬朵,織成一條條帶狀的花圃,繞着樓,沿着路,靜靜地閃耀着她們的光彩。還有許多的荷蘭菊,葉小,狀如銅錢,是專等天氣涼時纔開的。現在也正是她們的節日,一起簇擁着,仰起小臉笑着。蜜蜂和蝴蝶便專去吻她們的臉。

花圃中心常有大片的美人蕉。一來新疆,我就奇怪,不論是花,是草,是瓜,是菜,同樣一個品種,到這裏就長得特別的大。那美人蕉有半人高,莖粗得像小樹,葉子肥厚寬大,足有二尺長。她不是纖纖女子,該是屬於豐滿型的美人。花極紅,紅得像一團迎風的火。花瓣是鴨蛋形,又像一張少女羞紅的臉。而襯着那花的.寬厚的綠葉,使人想起小夥子結實的胸膛。這美人蕉,美得多情,美得健壯。這時,她們挺立在節日的街心拉着手,比着肩,像是要歌,要說,要掏出心中的喜悅。有一首歌裏唱道:“姑娘好像花一樣,小夥兒心胸多寬廣。”這正是她們的意境。

石河子,是一塊鋪在黃沙上的綠綢。僅城東西兩側的護城林帶就各有一百五十米寬。而城區又用樹行畫成極工整的棋盤格。格間有工廠、商店、樓房、劇院。在這些建築間又都填滿了綠色——那是成片的樹林。紅樓幢幢,青枝搖曳;明窗閃閃,綠葉婆娑。人們已分不清,這城到底是在樹林中闢地蓋的房,修的路,還是在房與路間又見縫插針栽的樹。全城從市心推開去,東西南北各縱橫着十多條大路,路旁全有白楊與白蠟樹遮護。楊樹都是新疆毛白楊,樹幹粗而壯,樹皮白而光,樹冠緊束,枝向上,葉黑亮。一株一株,高高地擠成一堵接天的綠牆,一直遠遠地伸開去,令人想起綿延的長城,有那氣勢與魄力。而在這堵岸立的綠牆下又是白蠟。這是一種較矮的樹,它耐旱耐寒,個子不高,還不及白楊的一半,樹冠也不那樣緊束,圓散着,披拂着。最妙是它的樹葉,在秋日中泛着金黃,而又黃得不同深淺,微風一來就金光閃爍,炫人眼目。這樣,白楊樹與白蠟樹便給這城中的每條路都鑲上了雙色的邊,而且還分出高低兩個層次。這個大棋盤上竟有這樣精緻的格子線。而那格子線的交叉處又都有一個擠滿美人蕉與金菊的大花盤,算是一個棋子。

我在石河子的街上走着,以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它,打量着這個棋盤式的花園城。這時夕陽斜照着街旁的小樹林,林中有三五隻羊在撿食着落葉。放學的孩子揹着書包繞樹嬉戲。落日鋪金,一片恬靜。這裏有城市的氣質,又有田園的姿色,美得完善。她完全是按照人們的意志描繪而成的一幅彩畫。我想這彩畫的第一筆,應是1950年7月28日。這天,剛進軍新疆不久的王震將軍帶着部隊策馬來到這裏。舉目四野,荊棘叢生,蘆葦茫茫,一條遍佈卵石的河灘,穿過沙窩,在腳下蜿蜒而去。將軍馬鞭一指:“我們就在這裏開基始祖,建一座新城留給後世。”三十多年過去了,這座城現在已出落得這般秀氣。在我們這塊古老的國土上,勤勞的祖先不知爲後世留下了多少祖業。他們在萬里叢山間壘磚爲城,在千里平原上挖土成河。現在我們這一代,繼往開來,又用綠樹與鮮花在皚皚雪山下與千里戈壁灘上打扮出了一座城,要將她傳給子孫。他們將在這裏享用這無數個金色的秋季。

  樑衡經典散文:把欄杆拍遍

中國歷史上由行伍出身,以武起事,而最終以文爲業,成爲大詩詞作家的只有一人,這就是辛棄疾。這也註定了他的詞及他這個人在文人中的唯一性和在歷史上的獨特地位。

在我看到的資料裏,辛棄疾至少是快刀利劍地殺過幾次人的。他天生孔武高大,從小苦修劍法。他又生於金宋亂世,不滿金人的侵略蹂躪,22歲時他就拉起了一支數千人的義軍,後又與耿京爲首的義軍合併,併兼任書記長,掌管印信。一次義軍中出了叛徒,將印信偷走,準備投金。辛棄疾手提利劍單人獨馬追賊兩日,第三天提回一顆人頭。爲了光復大業,他又說服耿京南歸,南下臨安親自聯絡。不想就這幾天之內又變生肘腋,當他完成任務返回時,部將叛變,耿京被殺。辛大怒,躍馬橫刀,只率數騎突入敵營生擒叛將,又奔突千里,將其押解至臨安正法,並率萬人南下歸宋。說來,他幹這場壯舉時還只是一個英雄少年,正血氣方剛,欲爲朝廷痛殺賊寇,收復失地。

但世上的事並不能心想事成。南歸之後,他手裏立即失去了鋼刀利劍,就只剩下一支羊毫軟筆,他也再沒有機會奔走沙場,血濺戰袍,而只能筆走龍蛇,淚灑宣紙,爲歷史留下一聲聲悲壯的呼喊,遺憾的嘆息和無奈的自嘲。

應該說,辛棄疾的詞不是用筆寫成,而是用刀和劍刻成的。他是以一個沙場英雄和愛國將軍的形像留存在歷史上和自己的詩詞中。時隔千年,當今天我們重讀他的作品時,仍感到一種凜然殺氣和磅礴之勢。比如這首著名的《破陣子》:

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做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我敢大膽說一句,這首詞除了武聖岳飛的《滿江紅》可與之媲美外,在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文人堆裏,再難找出第二首這樣有金戈之聲的力作。雖然杜甫也寫過:“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軍旅詩人王昌齡也寫過:“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但這些都是旁觀式的想象、抒發和描述,哪一個詩人曾有他這樣親身在刀刃劍尖上滾過來的經歷?“列艦層樓”、“投鞭飛渡”、“劍指三秦”、“西風塞馬”,他的詩詞簡直是一部軍事辭典。他本來是以身許國,準備血灑大漠,馬革裹屍的。但是南渡後他被迫脫離戰場,再無用武之地。像屈原那樣仰問蒼天,像共工那樣怒撞不周,他臨江水,望長安,登危樓,拍欄杆,只能熱淚橫流。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裏,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水龍吟》)誰能懂得他這個遊子,實際上是亡國浪子的悲憤之心呢?這是他登臨建康城賞心亭時所作。此亭遙對古秦淮河,是歷代文人墨客賞心雅興之所,但辛棄疾在這裏發出的卻是一聲悲愴的呼喊。他痛拍欄杆時一定想起過當年的拍刀催馬,馳騁沙場,但今天空有一身力,一腔志,又能向何處使呢?我曾專門到南京尋找過這個辛公拍欄杆處,但人去樓毀,早已了無痕跡,唯有江水悠悠,似詞人的長嘆,東流不息。

辛詞比其它文人更深一層的不同,是他的詞不是用墨來寫,而是蘸着血和淚塗抹而成的。我們今天讀其詞,總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一個愛國臣子,一遍一遍地哭訴,一次一次地表白;總忘不了他那在夕陽中扶欄遠眺、望眼欲穿的形像。

辛棄疾南歸後爲什麼這樣不爲朝廷喜歡呢?他在一首《戒酒》的戲作中說:“怨無大小,生於所愛;物無美惡,過則成災”。這首小品正好刻畫出他的政治苦悶。他因愛國而生怨,因盡職而招災。他太愛國家、愛百姓、愛朝廷了。但是朝廷怕他,煩他,忌用他。他作爲南宋臣民共生活了40年,倒有近20年的時間被閒置一旁,而在斷斷續續被使用的20多年間又有37次頻繁調動。但是,每當他得到一次效力的機會,就特別認真,特別執著地去工作。本來有碗飯吃便不該再多事,可是那顆熾熱的愛國心燒得他渾身發熱。40年間無論在何地何時任何職,甚至賦閒期間,他都不停地上書,不停地嘮叨,一有機會還要真抓實幹,練兵、籌款,整飭政務,時刻擺出一副要衝上前線的樣子。你想這能不讓主和苟安的朝廷心煩?他任湖南安撫使,這本是一個地方行政長官,他卻在任上創辦了一支2500人的“飛虎軍”,鐵甲烈馬,威風凜凜,雄鎮江南。建軍之初,造營房,恰逢連日陰雨,無法燒製屋瓦。他就令長沙市民,每戶送瓦20片,立付現銀,兩日內便全部籌足。其施政的幹練作風可見一斑。後來他到福建任地方官,又在那裏招兵買馬。閩南與漠北相隔何遠,但還是隔不斷他的憂民情、復國志。他這個書生,這個工作狂,實在太過了,“過則成災”,終於惹來了許多的誹謗,甚至說他獨裁、犯上。皇帝對他也就時用時棄。國有危難時招來用幾天;朝有謗言,又棄而閒幾年,這就是他的基本生活節奏,也是他一生最大的悲劇。別看他飽讀詩書,在詞中到處用典,甚至被後人譏爲“掉書袋”。但他至死,也沒有弄懂南宋小朝廷爲什麼只圖苟安而不願去收復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