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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遞之外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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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黃山下來,車一路狂奔在徽州大地,穿過宏村,在西遞村的廣場上戛然而止。

在西遞之外散文隨筆

還來不及打量眼前的古村,我的腿整個麻木了,麻木到沒有一點感覺,好不容易扶着車門站立起來,卻不能挪動。

在黃山,爬上天都峯之後,整個人好像飛起來,在雲海中,在蒼翠的綠色浮光裏,不停地飛。現在,我突然明白了,那些小鳥爲什麼在不倦飛行之後落在地上,跌跌撞撞它們的腳和我一樣,不能站立了,它永遠屬於飛行中的自己。

同行的朋友進了村,我無比艱難地挪到村外水溝的邊沿上坐下來,整塊麻石壘成的水溝有水在靜靜流淌,如果不是上面飄動着樹葉,根本感覺不到。

整個下午變得格外地緩慢,漸漸凝固起來。

現在,整個西遞村就在我面前,一堵堵青磚壘砌的高牆,入口處巨大的牌坊,一座圓形的小水塘。

我只能打量離我最近的牆壁。

年歲古久的小青磚嚴嚴密密,形成了一個整體。青磚牆壁的背後,不斷地顯示出深宅大院飛檐翹角的輪廓,下午的強光透過高大的榆樹慢慢移到廣場一側,那裏是一長串賣旅遊品的攤位,幾隻麻雀在塑料棚頂上跳來跳去。我努力向攤位那邊移去。

我立即感到身上一陣灼熱,即使不去看,我也知道,那麼多攤主的眼光一齊射向我。

終於到了旁邊,我實在無法堅持,一個老大嫂繞過攤子遞過來一把竹椅,我頓時心生感激,並且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這個攤位買幾件物品。

剛剛坐定,老大嫂又遞來一杯涼開水,我一飲而盡。

從一把竹椅,一杯涼水,我開始和這裏真正接觸。這裏一定是皖南山區的西邊,這裏村民從多少年前開始,就對一個千里迢迢經過這裏的陌生人遞上一把椅子,遞上一杯涼水,就成爲了西遞,或者這就是我眼中的西遞就這麼簡單,這麼單純。

對於這裏的追根求源也許到此爲止,我今天肯定走不進西遞村,也無法進入。

我暫時忘記了這裏到底是哪裏。

高樹上的蟬突然叫起來,可能一直在叫而我沒有留意,沒有留意的事情,對於我就等於沒有發生,比如西遞村裏發生的和正在發生的一切。

蟬叫聲越來越尖利,彷彿空氣被一把把刀片削成一片片的,往西邊一看,大片大片的雲朵直接往村子裏撲簌簌地落去,一會就消失在一大片古宅院落的'陰影裏。那些古院落如同時間裏的黑洞,源源不斷地吸收着一切,那麼多遊客進去了,那麼多鳥飛進去了。

當我開始對村落漸漸感興趣的時候,一陣陣瓷器和竹器的輕微撞擊聲傳來,是那個老大嫂在整理攤位上的物品。我略帶歉意轉過身,打量眼前,許多仿古的器物堆滿了攤子,有青銅器的獅子和馬,有刻着隸書的竹簡,字畫,更加多的是生肖掛件,都弄得古色古香的,全部像很舊很遠古的樣子。我拿起一個青銅器的小烏龜,她說,這個可是從地裏挖出來。10元錢兩隻。成交!

西邊的天際暮雲四合,我感覺西遞村在寂靜中漸漸沉落下去,而赫然浮現出來的是那些白骨嶙峋的牌坊。它們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裏,因爲層層疊疊,在暮色中形成一體,顯然,不再是孤單,而是像衆多白色的鳥翅在俯衝之中保持的一種艱難的虛假的平衡。

我感覺那巨大的翅膀攜帶着整個的村落在飛,飛向我不知道的地方,此刻,我眼前的村落顯得無限地擴大,消散,瀰漫,深邃,空濛而悠遠。

接近黃昏的西遞村在我眼中是一個巨大的謎團。現在,眼前的牌坊迅速成爲謎團的中心,每一個牌坊都是一個女人的故事,而衆多的故事顯得雷同,相互重複着,沖淡或者抵消,最後,只留下了牌坊,留下千古的石頭。也只有這些毫無生命感知的石頭才能容納和包容衆多的徽州女人,在堅硬、冷漠和沉默之中保持一種與千古徽州驚人的默契。

我穿行在牌坊之中。

那個時代,我相信,所有在封建禮教中的女人命運都是一樣的,而徽州女人不一樣之處到底在哪裏?唯一不同是多了一座座牌坊,那些背井離鄉,經商暴富的男人把女人一生的痛苦絕望豎立起來,變成了光宗耀祖的道具,對那些女人即使死了也絕不放過。現在,所有的牌坊在我眼裏,全部變成吃剩下來的骨頭。

水塘、麻石拱橋、古樹和白牆大量涌來、浮現,而繼續沉落的是那些女人模糊的面影。

四周的牌坊和周圍大山漸漸混爲一體,紛紛圍攏過來,令人窒息。

我沿着小路走近一座小水塘,這是徽州唯一最溫軟最清醒的部分。

感覺到倒映在水面上的村莊正在融化着,隨着我一步步的靠近已經和遠古和未來融爲一體。

村莊邊的古樹、石磨像尚未融化的時間,正在融化。青石條的小路縱橫交錯,赫然橫陳,呈現出祕密對應的古老空間,正朝着西遞村核心的部位試探着,試圖打開,試圖隱蔽。

又一座牌坊出現,雲翳分開又迅速聚攏,陰騭的白影顯得深不可測,猶如虛空之中烏雲的中心,所有的光線剎時失去,銀白色的石壁中傳來衰弱潮溼的呼吸。

虛僞,冷酷,炫耀腐朽。

我相信,眼前的村落對於我是一座空城。除了建築學意義上保存完好的皖南特色的古徽州,其他什麼都不是。

古村落漸漸離我遠去,雖然一步之遙,但是,咫尺天涯,我今生可能再也無法接近。

就在離開的剎那,高高樹梢上突然傳出一聲尖利的蟬鳴,空氣一陣陣顫抖,彷彿被撕裂,我回頭一看,整個村落在一道強烈的光中突然閃現,無數座牌坊白森森的石柱支撐着,不斷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