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北坡上的那一片綠散文

一到初春的三月，我就想去江南的一處小鎮了。小鎮不大，村落不散，村子的後面是一片桑樹園，離桑樹園的不遠處有一條溪坑，穿過溪坑的石拱橋便是一道朝北的小山坡。有時候，我會去住在那個山坡對面的用樓板搭建的屋子裏。住在這個屋子裏，我並不是說喜歡這個屋子，而是喜歡這個屋子朝南的一間房間，因爲推開這間房間的窗門，就能夠一眼看見朝北的山坡，就能夠看見朝北山坡上的那一片片綠。因爲，我喜歡那一片綠。

北坡的綠就像是一個遲生的孩子，沒有像南面山坡上的綠那樣來得猛烈，南面山坡上的綠只要捕捉到一絲春的氣息，就會很快地在地上潑上一盆濃濃的墨綠汁，把岩石縫裏淺淺的泥皮也儘儘地浸泡成綠色。我不知道，南坡上過早地披上厚厚的綠綠的茸茸的外衣，是爲了贏得衆人讚美的視線、還是自己迎春炫耀的需要？反正，我是不大喜歡南面山坡上的那一片無窮無盡的綠。所以，我每次去那個小鎮看山坡的時候，就會往北面走，往北面崎嶇的'小路上一直攀爬，直到北面的山頂。

躺在北坡的山頂，我不是爲了欣賞北面的風光。說句真心話，北面真的沒有什麼風光可以欣賞，滿眼都是裸露的泥土和枯萎的柴草。如果真的想看到一點綠，那還得伏身靜心去一處處尋找，也許它那綠就躲藏在陰暗的石窟裏，也許它那綠就偎依在枯死的草根旁，也許它那綠就深埋在結板的泥土下。不過，我是不想去驚動它，也不敢去驚動它，因爲望着從一個冬季匆匆走來那疲憊的身影，怎麼忍心把它吵醒呢？看着它那無比優美安靜的睡姿，我總覺得它就像一個大地的情一人，一個躺在大地懷裏憩睡着久久不願離去的情一人！哦，睡吧！北山坡上的那一點綠。

北坡上的綠是不會在意朝南的陽光，也許它也無法在意有朝南的陽光，沒有朝南的陽光，腳下的土地自然就會顯得冰冷，就會變得貧瘠，就會失去一寵一愛。我覺得北坡上的綠就像是一個孩子，一個心中裝有不在意的孩子，由於不在意的存在，那孩子就會覺得自己沒有必要與世相爭了。不在意哦，我也覺得不在意的處世方式很好，因爲有不在意的存在，北面的山坡就不會因寸光的不公而內心流淚，就不會因前景的渺茫而時刻嘆息。北坡的綠不在意大自然給它多少的愛，它的心胸就會變得更加的廣闊，心胸的廣闊就會忘記留在冬天裏的殘景，忘記了冬天裏的殘景就會裝進更多的幸福、更多的愛。愛，北坡上的那一處處綠纔有生命！

一個不在意，我彷彿透過北面的山坡讀到了人性的完美。也許，北面的山坡對於春一光的不在意，對於寒風的不在意，對於世人眼光的不在意，纔有了今天內心的不累、內心的不痛苦，也纔有了自己一往直前的毅力，在毅力中去孜孜不倦的追求，在追求中把青春一點一點地擁在自己的懷裏。不在意，是一個多麼高尚的境界！但是，是不是什麼都不在意呢？如果北坡上的綠一味追求着不在意，那麼這一點點的綠會不會很快地被枯死？那枯死的綠會不會溢滿整個山坡呢？枯死的綠是不會溢滿山坡的，那麼北坡上的綠難道沒有在意的存在嗎？

我從北坡的山頂上走下來，腦子裏一直在思考着一個問題：萬物的存在必有正反二個方面，既然看到了“不在意”，那麼肯定也有“在意”的存在，只有二者的相互共存，才能使事物保持一個平衡。這就像我眼前的這個山坡，有朝南的一面，也有朝北的一面。北坡上的綠，究竟在意在哪裏呢？我突然想起了唐代詩人白居易的詩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雖然北坡上的野草沒有被野火所燃一燒，但我同樣看到了北坡上的那一片綠生存的不容易，這無論是短暫的光陰，還是肆虐的寒雨，在環境上不得不造成衆多的“不在意”，也無法擺脫這種不在意，但透過這樣的不在意，我看到了在意的存在，在意一滴春雨，在意一縷春一光，在意一絲春風，在意本應該屬於它的一切，而且是沒有理由拒絕的一切。只有這樣，它纔有生命，纔有一個頑強延續的生命。

我看到了北坡山上的綠對生命的熱愛，爲了生命，它取之在意；爲了生命，它同樣棄之不在意，在意與不在意之間的棄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生命，只有生命的存在，才能在滿坡習習而動的春風裏欣慰的微笑。一個北面的山坡能贏得大自然的掌聲，而我作爲一個幾度迷路、幾度茫然的爬山者，是否也能贏得自己的掌聲呢？

小鎮北面的山坡是美麗的，但美麗不完全是站在窗口看到的那一片綠，也不完全是站在窗口看到大地遲到的愛。我想，美麗是一種意識性的完美追求。看到北面初春的山坡後，我不再爲眼前曾經一時蕭條的景色而惋惜了，想得更多的是讓自己化爲平平淡淡從從容容的一處綠，悄悄然然的落在北面山坡的懷抱裏，靜靜地靜靜地走過自己的一生。也許，是我太愛小鎮北坡上的那一片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