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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四月正芳菲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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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天地是個圓,人世間的輪迴是不是這個圓的直徑?

人間四月正芳菲的散文

很多年前去過一個地方,那裏有一個著名的山洞,當地人稱“桃花洞”,彼時陰雨綿綿,和同行的女友共撐一把雨傘,遮擋垂打在睫毛和臉頰上的水珠。水珠冰涼,偶爾一兩顆調皮地鑽進脖子,會讓我們歡呼雀躍。山路因了雨水長久的浸潤溼滑泥濘,和女伴相互攙扶,一邊撐着傘一邊騰出手保持平衡。這可是第一次到傳說中的山洞,誰都不怕摔跤出洋相,都想着在洞口好好照兩張相!

沿着山路從一個田坎下到另一個田坎,陽春三月的天氣,夾着細雨的風其實有些冷了,但我能看到好多人頭上冒着熱氣,應該是走得快的緣故,但心中的急迫才應該是顯而易見的。魏晉漁人忽逢桃花林,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讓多少人爲之嚮往而神交久矣。如今,距離這個世外桃源僅有一步之遙,誰不想更早一刻目睹它的美?!

隨着領行者的步伐,我們進入桃花洞的域地,似乎是飛雨瀰漫了眼眸,極目遠眺,雖是山青水黛,而並無多少動心的景緻,臨近桃花洞口,黑黢黢望不到頭,心裏竟微弱的失落,倘若只是假借桃花源的噱頭,這趟不白來了?昨晚一夜的興奮豈不煞費了時光?跟着在昏暗中緩行的腳步,心裏不免忐忑。直至光線大明,眼前一亮,極盡眼簾滿目青幽的平田,四涯皆綠,才發現“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描寫的竟是這裏。恍然間,現實與記憶重疊,《桃花源記》以它鮮活的姿態徒然屹立在腦海一角。

同行的人漸行漸遠,女伴在前方三呼二喚,而我站在洞口久久不願挪腳。

在歷經泥濘彎曲的小徑,對它的存在心生猶疑並暗自後悔此行時,這貿然出現的光束讓我毫無防備,它甚至以猝不及防之勢瞬間照亮了長久以來居於我心中的一塊陰影,這塊陰影最初是由我對這個世界的膽怯形成,它夾雜着敏感多疑和極端的不自信,日積月累,隨着它存在於個性裏的瑕疵,陰影像一張絲環相扣的薄紗布,看似輕薄,卻輕易不曾拆除。而佇立洞口看到的寬闊高遠,它是那麼的無邊無際清透澄明。倏忽間,我好像置身夢境,而這夢境又似乎曾經在我腦海裏出現過,它無比模糊卻又具備輪廓。我無法描述輪廓的具體形狀,它似乎形似一個襁褓或一隻搖籃,我應該試圖伸出靈魂的觸角去觸摸過它,但我一定缺乏伸出雙手去擁抱它的勇氣。我只是將它藏匿於內心深處輕易不肯示人。如今我站在這夢境與現實重疊的地方,無法言說的喜悅、歡騰和惆悵、委屈一併呈現。傷感的成份是歲月饋贈給我們的禮物,在徹底真實的激動面前誰都無法將它屏蔽。

那一刻,內心的震動,就永久地停留在記憶裏。

而更不會想到的是,再次與它的相見,卻已經是十年之後。

十年間,聽到它的消息:專家去勘探了、桃花湖水如明鏡了、發展旅遊開發了等等等等,幾回想去與它相見,再次領略桃花盛開的粉豔之魅,再去探尋桃花洞神祕的寬廣和幽深,卻始終與它遙遙相望而不曾企及。算來只是相距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我的命運之途卻總是彎彎繞繞,幾度南轅北轍,始終遊離在它之外。

十年的歲月,足夠讓人走過了更遠的路,見過更迤邐的風景,經歷更猛烈的風雨,見識人生高低繁華荒涼慘淡,明白熙熙攘攘皆爲利往,人潮人落皆爲名欲,眼見的並不爲實,耳聽的未必是假,高歌者未必心懷大志,低語者不見得是庸俗之輩。從心存虛榮到面對事實,從胸有謀略到淡定謙和,明白生命不過是一場修行,苦痛享樂的背後最終是個人直麪人生的地基。取得真經需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高峯未必是福址,低谷又如何非得是人生的失敗?即使修行的開始是靠天資,而將一幅壞牌打好,又豈不是人生的造化?

或是天意,一直是和風暖陽的初春,再次出發去“桃花洞”那天,天空竟飄起微寒的小雨,雨絲飛飛,飄落到我波浪般的黑髮上,發出晶瑩的光亮。下了車,看見的竟是一條直而寬的大道,三車道?四車道?道路兩旁花團錦簇,越往前走,桃花亭、風雨橋,觀光車……我力爭尋找當年通過山路到“桃花洞”時逼仄的窘迫,而眼盡之處,皆是風光正好人潮涌動。

風雨橋的廓上懸掛着古樸的燈籠,桃花湖面的波光因爲調皮的水珠而泛起漣漪,沿着平坦的石板路一直朝前,銘刻“桃花源記”四個紅字的'牌坊巍然挺立。溪水澗澗,拾級而上,幽靜的小徑帶我進入的將是縈繞我的夢境不曾離去過的桃花洞了。洞壁兩邊懸掛的彩燈不規則地發出溫暖的光芒,爲這本來的曲徑添增着神祕,叮咚水聲環石而淌,高矮差錯的石頭引着我們往裏走,又似在品味空中踩高蹺的刺激與樂趣……當地人順應大潮流,搞旅遊開發,抓住了這個得天獨厚的底子,完成了原始自然到高級景區的轉變。值得慶幸的是打造後的成果並沒有留下多少人工斧鑿的痕跡。再次站在桃花洞口,看到文學家筆下的世外桃源,那豁然開朗的氣度和光明,依然顯現於我的夢中。不,應該比夢裏的還好。

桃花依然芬芳盛開,而柳樹成蔭,雞犬相聞,美池桑竹,溪水環繞,良田阡陌規則有序,木屋古樸雅拙,屋檐綵線翻飛,院壩石磨飄香。想必當年住在桃花源裏的人們也應該就是如此這般怡然自樂光陰靜好。

我佇立在洞口的片刻被同伴用手機拍下,呆萌的神情看着有點傻,但神情裏的柔軟中和了五官的不足,讓相片裏的我看上去不至於那麼不堪。同伴笑我怎麼一到“桃花洞”就變得如此愚鈍?我含笑而不答。人生的某些際會似乎是不能與人言說的,當年的一次邂逅完成了我對生命的第一次拷問,從而解開了我對這個世界的猶疑。十年闊別,當時在這裏與我同撐一把雨傘的女友早已分飛天涯,斷了聯繫。人來人往,新的面孔舊的人,達官走卒三教九流粉墨登場,歲月的舞臺上,誰又不是身着戲服哼唱戲中曲?

我把十年前在洞口拍的相片找出來和同伴手機裏的比較,十年前的我青澀有餘,卻因爲無知無畏而自帶光華,如今的我略施粉黛,倒添了幾分木納,成爲同伴口中的愚鈍,只是這愚鈍,何嘗不是見慣了世間的虛假之後,偶見真實時本能的反應,它與俗常的風景有些反差,卻與各自靈魂的訴求恰好暗合。好比各自的人生沿着天方地圓的曲線,經歷種種,就是爲了某一天某一刻看到人生的真諦。

譬如,當初不經意的震撼和十年後的歸來。又豈不是經歷動盪起伏顛沛流離過後最想看到最願守候的風景?

如果,世間真有輪迴,那這應該是我們最終的修行。

只是,這人間四月,當是桃豔芳菲,春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