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擱淺思念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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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裏有些故事、有些情感,總是習慣充溢着我們的腦海,不經意的瞬間,回憶起過去的點點滴滴,突然心神激盪,難以平靜。雖然沒有太大的把握和勇氣,記錄這段回想時就令我滿心溫暖的情愫,但還是想試着藉由長久縈繞腦海的印跡,記錄我所難忘的,與奶奶相處的一切。歡迎收聽每週一傍晚與您準時相約的“時光手記”,我是***。

擱淺思念散文

這裏稱謂的奶奶,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祖孫關係,奶奶是我伯祖父的愛人。戰爭時期,伯祖父婚後將她留在老家,自己跟隨軍隊前行,一去便杳無音信,說是死在戰火中。直到後來爺爺私下告訴我,祖父當了軍官,在四川某個地方組建了新的家庭。這些都是瞞着奶奶的,她一直認爲自己的丈夫去世了,才一直沒來找她。命運的伊始,便註定了悲傷地結局。

【片花一】那些在生命中匆匆走過的人們,時而明晰可辨,時而重重疊疊又彼此拉開距離,那些與歲月匆匆交臂,而義無返顧消逝的時光,那些曾經腳步堅定,卻依依不捨回眸留戀的純真回憶,成爲心間最柔軟的念想。

記憶中,奶奶經常坐在老家屋旁的板凳上。不知從何時開始,就留存有這個模糊的影像,揮之不去亦不願失去。小時候,跟隨父母到距離老家很遠的地方生活,一年甚至幾年都不曾回去。從記事起,奶奶的身體就已經不再那麼健朗,也許是年齡大了,也許是其它的一些原因。她不能隨意走動,只能拄着柺棍坐在屋旁,靠右邊的牆角曬着暖陽,嘴裏默默唸叨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語言”。

老家的大院裏,有棵棗樹一直生長着,傲然蒼勁,盤根錯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陪伴着門前的老人。棗樹對生長的環境,似乎一點也不挑剔,不嫌棄院裏瘠薄的土地,也不嫌棄長久歲月裏的孤寂。它看上去並不算偉岸的軀幹,卻有着異常旺盛的生命力。每次回老家,總能看到它親切堅定的身影。棗樹的葉子長得那麼厚實、圓潤、光潔,每一片都像被豔陽,悄悄鍍上了金光。五六月份,是故鄉棗樹開花的季節。滿樹綻放着芳香怡人的小黃花 ,細密、嬌小、俏麗,開得熱烈又羞澀,花香也帶着絲絲甜意,隨風飄散在空氣中,使人心曠神怡。那是棗樹積攢的春天的力量,多半個春天的希望。

仲夏時節,茂盛的枝葉會覆蓋近半個院落,爲小院灑下一片濃郁的樹蔭。我和夥伴們常在樹下嬉戲,因爲樹幹有些傾斜,小夥伴們經常會爬上爬下地玩耍,繞着棗樹捉迷藏,每每這時,奶奶總會叮囑我們注意安全,別傷了自己。那時,我們最期盼秋天的到來,一到秋天,棗花謝了,小小的棗兒就會冒出頭來。這時,棗樹是我們貪饞的眼睛最不能迴避的地方。待到棗子剛剛裹上一點青色的時候,就會按耐不住摘下幾個嚐嚐,棗子雖然很酸、很澀,卻阻止不了饞嘴的我們。時不時的往嘴中放上一顆青棗,味道澀的我們又吐舌頭又搖頭。奶奶看到後總會寵溺的笑着說:“棗兒還沒熟呢,把門牙酸掉就醜了”。

在一天天的期盼中,終於迎來了收穫的日子。大人們用長長的竹竿兒輕輕地敲打棗樹,樹下,我們幫忙“收棗”,這棵棗樹結的棗子格外香甜,如果仔細找一下,還會發現許多大個的,紫中透亮,我們總愛搶大個頭的棗,邊撿邊歡快地往嘴裏送,嚷着:“真甜、真甜”,每逢那時,一旁的奶奶笑容最是燦爛。

長大後,回老家的次數少了,奶奶的銀髮也多了起來。不過,每到棗樹成熟的季節,她還是會緩緩的移到樹下,親自用竹竿打下一顆顆棗兒,然後挑揀出個大的、紅透了的、沒有蟲眼的棗,用紙巾一層又一層的包裹起來,留給不知何時會來的孫兒吃。她知道,那是孫兒最喜歡最想念的味道。她對孫兒的思念,好似穿越了時空,打破了一切阻礙。之後的每一天,奶奶都會整日地坐在門口,眼睛始終注視着不遠處的大路,手裏一遍又一遍撫摸包着棗兒的紙巾,像是撫摸她孫兒的臉頰一樣,充滿愛意。同時嘴裏喃喃自語着,說些什麼。當家人要關門時,總會被她阻止,她說想最早看到孫兒回家的身影。日子一天天過去,由於放置時間過長,紙巾發出刺鼻的`味道,棗子都承受不住漫長的等待了。而老人自己卻絲毫沒有發覺,依舊拿在手裏摸着、念着、盼着……

終於有一天,奶奶心裏時刻唸叨的孩子,出現在她面前。看到我在她身邊活蹦亂跳,她高興極了,忙把我拉到懷裏,滿心歡喜的撫摸着我的手,將紙巾遞過來。不懂事的我看到早已變質的棗子,衝她發脾氣,甚至還將棗兒丟在地上,埋怨奶奶怎麼不留好的給我。老人默默的看着散落一地的棗子,想說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很快我就離開了,走的時候,奶奶呆呆的看着,沒有說話,眼中卻露出了濃濃的不捨。奶奶一直守着那棵棗樹,從春天棗樹開花守到秋天青棗泛紅。等到棗樹結果時,依然會親自打下一顆顆棗兒,挑揀好的用紙巾一層層的裹起來,捧在手裏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然後坐在門口,目光靜靜的望着前方的大路,自言自語……

【片花二】思念,已化做習慣,多少個夜裏,夢囈鄉語,回到那棵棗樹下,尋求遺失的美好。即使在迷離恍惚的夢境中,笑聲朗朗,淡淡的小米花,隨風搖曳起光陰的故事。

奶奶一輩子沒有離開過老家,她的晚年,“等待”成爲最重要的事情,也是唯一的生活動力。一個柺棍、一把凳子、一處角落陪伴她幾十年的光陰。有時,她會不自禁的愣神,渾濁的眼睛凝視着某處,一看一半天,若有所思,又像是睡着的狀態。父親這時一般不讓我打擾奶奶,他說這是奶奶最快樂的時光。當時我不懂,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是長久的孤獨,早已消磨了奶奶所有的意志,甚至固定了軀體。唯獨出神的時候,步履蹣跚的奶奶才能突破侷限,沉浸在無盡的幻想之中,探尋內心深處最渴望得知的祕密,踏上最熱切盼望進入的領域,真正的找回自己。這些在現實世界,永遠不能實現的東西。

二零零四年的冬天,奶奶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離開了。奇怪的是,在那多雨的第二年,大院裏的棗樹再也沒有發芽。事後,我詢問過父親原因,父親也百思不得其解。這棵棗樹幾十年來,從未出現過類似的情況,我本以爲棗樹就那一年特殊,殊不知好多事情,向來不會按照我們預想的方式發展。去年回老家,繁茂的棗樹早已徹底枯萎了。父親說自從奶奶走後的第三年,向來生機勃勃的棗樹,被氾濫的蟲災籠罩,長成的棗子還沒成熟,就紛紛掉落地上。奶奶健在的時候,這棵棗樹從沒發生過任何蟲害,無論風吹雨打,總是昂然向上。現如今,只剩下荒涼的一片空地,沒有絲毫生機。不知是老人完成了它的願望,還是它幫助老人完成了自己的遺願。

佛家講究愛別離苦。對於大多數人,知道這種痛苦時,已經晚了。奶奶離開整整十一年了,她走的時候,我沒有太過傷心,當時根本不懂她對我的關愛,甚至並沒有太多關於奶奶的記憶。幾年過去了,突然漸漸明白了奶奶當時的心意,尤其是當我把她充滿祝福的棗子丟撒地上,對她會是一種怎樣的傷害。奶奶葬在我家的土地裏,每次隨父親回家,無論是清明祭祖,還是做做農事。閒暇時,都會獨自一人,跑到奶奶墳前,陪她說說話,告訴她我的近況,我的事情,這才稍微感到踏實,感到輕鬆。我不信鬼神,但我確信奶奶聽得到,而且還很樂意聽到我的聲音。當你的意念足夠真切,陰陽也會對你讓路。

與奶奶相處的時光很平凡,沒有動人心魄的經歷,也沒有出人意料的奇蹟。好像一切順其自然本該如此,又像朦朦朧朧捉摸不定。而恰是這種感覺,讓我自始至終將她印跡腦海。人一生經歷的事情太多,如同髮絲,理不清數不盡,紛繁複雜的時光,你不知道哪個人,哪件事,哪段情,會深入你的骨髓,成爲你終生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