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花開的散文

杜鵑花開是山裏人最美的天然花園。 陽春三月，雙峯山上，紅的、粉的、紫的杜鵑花點綴在萬綠叢中，彷彿一條條彩練點綴在煙海浩渺的雲端之上。而遍開山野的杜鵑花爭奇鬥豔，打破了山谷間一年來的默然靜守，昭示人們，它們已經沉睡了太久，渴望在一日之內能夠盡情綻放，傾瀉生命芳華。

而我時常沉溺於歲月的慵懶，穿梭在人頭竄動的街巷，忘情於城市的燈紅酒綠。每天清晨出門，深夜而歸，不知是忘了春夏秋冬，還是習慣於每天忙碌的身影，飄來飄去。直到這春暖花開時才記起了郊遊的召喚，血液涌動。生命茲茲顫動，想要看一看在我們所處紛繁的世界外面還有一個嶄新的自然王國。朝着雲朵閒散的方向，漫步漸行，循着生命崢嶸的夾道山路，仰望高山俊秀之美，膜拜山嵐之巍峨。一路蹣跚徐行，還是滿頭大汗，就讓這許久不曾溢流的汗珠揮灑於叢林。還夾雜着我長時間不出門的一股潮氣，都一起來敞一敞懷抱，親近一下大自然。還有漂流的空氣，清澈的山泉溪水，滿眼碧綠，讓人沉迷於林中幽靜，順着山勢行至第一座山尖峯頭。望着對面半截峭壁直聳立雲霄，那雲海中的霓裳，是婉轉遒勁的蒼松，它飛舞了千百年，迎來了日記上萬人次的遊客，和那東昇西落的太陽及霞光。看那悠遠的山谷，影影綽綽，那是山裏人的胸懷，感念自然的饋贈。還有矗立在峯迴路轉處的堅韌峭壁，是山間樵夫們的一種堅毅，擔着一捆柴禾側身走過，那樬擔的吱呀聲在漢子的肩頭唱出了生活的吆喝，兩端擔着家庭和孩子的重負，腳下踩着家鄉厚實而溫暖的情愫，從此，便少了林間迷眼觀炊煙裊裊的情趣。

一顆松果不小心跌落到我腳下，讓我下意識的擡起了頭，不經意間看見一隻靈動可愛的小松鼠攀沿在枝頭上。與其對視一番，它似有嬌羞之憨態，不好意思地用前肢騷弄了下額頭，那神情像是禮貌的給我一個歉意的迴應，我也含笑的向小生命點頭，原諒它調皮的滑足，和一時的大意，擾動了山林晨間清睡的寧靜。還有風的輕聲細語捂在耳邊纏綿一夜的酣夢塵緣，緩緩拉開山間霧氣迷濛的薄紗，鋪展那嫣紅的彩霞一直延伸到天際。有時，在林間天空也會灑下幾滴陽光的光輝，斑斕了整個林間沉鬱的冷色調，讓整條小路充滿了生機，一切死灰般的落葉雜草鋪陳的山徑頓時生動了起來，柔潤了像是乾癟後的.山鬼老人的肌膚煥發了新光澤，行人因此而不會感到蒼老而又無聲的孤寂，提起孤膽行走在山間地頭的勇氣。越過了這座山頭，再往前行，便是另一座鬱鬱蔥蔥的茶山聖源。

山澗之中，有一處水庫。應該是依天然之勢，將四周的山峯作爲屏障，南面豁出的一道峽谷築起一座堤壩來，儼然建成了一個半天然半人工的蓄水大庫，人們稱之爲“西衝大水庫”。因爲在下游的東面有幾處村落，這些人家住了幾輩子，因其山靈水秀，物質資源豐裕，祖輩們便在此搭建茅屋、開墾土地、耕種糧食、蓄水攔壩、建設村莊、辦置學校、繁衍子嗣。如今恰逢二月初二龍擡頭，這羣居了幾十輩的山溝野窪便開始忙着準備舟楫輝映山間的青蔥茶帶，競逐祥瑞之年的好收成，鑼鼓喧天。我不住地往山下望，看着旌旗蔽空，吶喊震天的氣勢，再一次放緩了上山的腳步。循着氤氳之氣，在出水口的閘臺上豎立着一個大的門幅，當中擺出的長條桌子想必是村裏領導或德高望重的族人瞭望平臺，他們可以裁定哪個分隊的輸贏，公平競爭。

我在嘈雜的城市已經住得太久，早已厭煩那些車水馬龍人滿爲患的熙攘場所，但是在這一處幽靜的僻壤之地，能有這番高昂的熱鬧場面也是非常難得的。雖是耐着性子慢慢的爬上山去了，但還是希望能夠放慢自己的腳步去聆聽一下山下的那羣飽含激情的村民們，他們對生活的熱愛和自然的饋贈是多麼的珍惜和滿足，這是大山裏長時間靜謐後的沸沸揚揚，是千百年來的飢不果腹飽受戰爭後熱血昂揚。這也許是大山賜予他們熱愛生活享受自然的一種秉承，又甚或是這山澗裏的積水稟賦他們像龍一樣遊刃有餘奮力向上的一種靈性，讓其在山的懷抱、水的胸膛中盡情的歡樂和分享。我腳邊不時滾躺下來幾顆石子，嘩啦啦地敲擊着山下的岩石和樹枝，一種極不協調的情緒滿上心頭，禱告那些悲憐的路躺在無人問津的荒野之中，渴望有新的征程埋葬行人的腳步。

我上到計劃中的最高處，聽到頭頂上有蒼鷹的呼嘯，時而長嘯一聲，時而盤旋悠然，時而俯衝之下，還有那簌簌的涼風不停的在耳邊叨嘮。搖搖晃晃的山石不停的墜落，腳下凌空峭壁、萬丈深淵讓和煦的春天有了一些煩躁，那種害怕失足的痛感讓人有些心驚膽戰。但放眼向前望處，又是空曠得有些獨處高樓的那種心驚肉跳，心中一種高傲的情愫涌上心頭，頓時心曠神怡的喜悅之感油然而生，我們又是多麼的熱愛自然，熱愛生命最初的起源，回到自然的懷抱，彷彿找到歸宿一樣。看看腳下，山下的人們正在歡騰鼓舞，熱鬧非凡，他們競技有序，文明傳承，感受着親人們的熱鬧，獨自在山頂的那種驕傲，彷彿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天際，一步踏足就可以回到出發的原地。

正在彷徨之際，悲喜交加之時，忽然飄來一陣花香，我循着馨香的味道，看到不遠處的一座土丘上盛開了一簇嬌豔的映山紅。它是那麼的美麗和動人，搖曳了冠首處的紅蕊，交頭接耳相互親暱，是在嘲笑我一個人的孤獨，還是見了故人的大姑娘嬌羞時與閨中姐妹們耳鬢廝磨，竊竊私語並指指點點。讓我這位上山的新人不免有點想要上前主動招呼的衝動，打破尷尬不和諧的場面，讓人們都輕鬆面對故人滴水的情懷。當我繞過這座土丘來到它的南面時，一塊筆挺的石碑像戰士一樣傲然挺立。我肅然起敬，雙腿並立，準備向其深鞠一躬，剛彎下身子，驀然發現墓碑上赫然寫着我一位熟識朋友的名字，讓我的眼淚唰的一下子流了出來。兩年前聽人說，這位同學在清明前後，煙雨朦朧，正值塘肥魚躍時，回家探望老人小孩，他到河邊釣魚，卻不知怎的，用力過猛，魚線掛到頭頂的高壓電線上，被這無情的點擊斷送了年輕的生命。一家人是哭天愴地，全村人爲其默哀。大家都知道他孝悌尤佳，志向遠大，才願讓其長眠於這山巔之上。被我無意地打擾了，實感愧疚，輕撫碑頭，矗立良久，輕捧一抔黃土掩在那杜鵑花盛開的塋頭，讓我親愛的夥伴永遠陪伴那故鄉的藍天、綠水、紅花和黃土，捍衛這裏每流動過的白雲自在、輕舟歡快、滴露甘甜、秋收笑臉。站在高高的山巔可以眺望遠方，帶着人們走出以山爲營生的片面臆斷，長眠了還不忘腳下這片溫土故鄉，手捧鮮花守衛了那一方清流。

我站立了很久，低下了頭，埋上了一捧土，和着風訴說了許久的沉默。這一曲陪伴了我今年整個春季，沒有詩情畫意，沒有情誼綿長，或許我和你一樣，正在爲昂揚的故土奮鬥，爲可愛家鄉的生息甘做孺子牛。長嘆一聲氣，慢慢沉降到山底，這一年再也沒有機會親近大地，看望我可愛的故人和青山綠水。生活就是這樣，風蝕了我們的面頰，吞噬我們早已淡忘了的歲月，但靈魂的最深處還是縈繞在最初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