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美麗的邂逅散文

美麗的邂逅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88W 次

植物是有靈性的。

美麗的邂逅散文

當我在這個浪漫的暮春時節走進北京藥用植物園,與那些四十年前曾朝夕相伴的花兒、草兒們猝然相對時,那些花草枝葉拂動,陡然一驚,瞬間盈溢出迷人的風韻,而我竟也如突然見到四十年未曾謀面的初戀,一時間竟心頭髮熱,無語凝噎。

走過時珍路,進入園中,首先映人眼簾的是甬路旁那一簇簇熟悉的車前草,肥肥的綠葉託舉着一莖穗狀花序,在春風中與我頻頻點頭。這些草兒攜帶着周朝女人的歌聲、笑聲,穿過兩千多年的時光,一路款款而來:“采采芣苜,薄言採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詩經》是什麼?是東方大地上的“聖經”。能載入《詩經》的植物便是“聖賢”。吟誦着這些朗朗上口的詩句,眼前彷彿浮現一幅遠古時期的精彩畫面:藍天白雲之下,黃沙綠水之畔,三五成羣的婀娜女子,一手提籃,一手不停地採着車前草,天籟般的歌聲響徹原野。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糠菜半年糧。春天放學之後,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挖採車前草等野菜以度荒。回家後細細擇淨,母親先把它煮個開鍋,再撈出來泡在涼水裏。或是用來做餡兒包薯麪餃子,或是炒着吃,無異於一道美味佳餚!

長大後才知道它還是一味藥,有利尿、鎮咳、止瀉、明目的功效。真應該感謝那位漢時的馬伕,是他慧眼識珠,發現車前草有利尿祛毒的功用,從此,使這種生長在鄉間、普普通通的草搖身一變,堂而皇之地登上中醫藥的神聖殿堂。

仲景路北側的萱草花開得正在興頭上。這是一種惹人冷愛的花,古人說它“蕙潔蘭芳,雅而不質”。溫潤的花朵,艮長的喇叭狀,花瓣兒間儲滿笑意,因之,古人常將此花喻作母親:“堂上椿萱雪滿頭”。醫家說,萱草“利心志”,“味甘、令人忘憂”,“可療愁”;釋家說,它有佛心,解人意,“鬱郁黃花,無非般若”。

少時不諳世事,只知道它是一種好吃的野菜。每天放學後追逐着春光,穿梭于山坡林地,採集那黃燦燦的萱草花。穀梁之間,且歌且採,盈筐而歸。晚上,母親把我們採來的黃花在開水中焯過,然後在陰涼處焙乾,爲寂寞的冬天增加一點詩意。有時母親也把剛採來的鮮黃花扯在自制的豆瓣醬裏炒一下,便儼然成了黃燦燦的雞蛋醬,讓一家人吃得狼吞虎嚥,兩腮生津。想想母親那一代人,真的很有天賦,她們用一雙巧手,不僅讓我們度過饑荒,居然還把貧困的生活調理得詩意盎然!

後來讀書,才逐漸瞭解到萱草所蘊涵的特殊意蘊,知道它不僅有清熱利尿、涼血止血的功能,還知道它叫忘憂草。讀唐朝野史,唐明皇與貴妃攜手遊園,見萱草怒放,不禁喜上心頭,回首笑對貴妃日:此花雖能忘憂,但怎如我解語花也!言語之間流露出對貴妃的由衷喜愛。並隨手摘下一朵戴在貴妃的髮髻間,然後四目相對,競至熱淚盈眶。活生生一對兒情深義重、生死不渝的鴛鴦鳥。但馬嵬坡前,一羽白綾使二人陰陽兩隔,多情的唐明皇幸蜀一路灑淚一路。以至後來車駕復幸華清官,張野狐奏《雨霖鈴》曲,“上四顧淒涼,不覺流涕,左右感動,與之唏噓”。試想,那一刻的唐明皇若再面對那黃燦燦的萱草花,睹物思人,又該有何感觸?

世事翻覆,人生坎坷,高高在上的帝王尚且有無能爲力之時,何況一介草民?爲生活,爲事業,爲愛情,誰的心底沒有幾塊新傷舊疤?誰又能真正忘憂?俯首詰問,花兒無語,擡眼望花,一片朦朧!

拐過一彎小徑,發現東邊似有一團紫氣冉冉升起,趕忙走近一看,原來是一片桔梗花。一串串紫色的花朵商量好似的在陽光下盡情綻放,氤氳出一種恬靜之美。桔梗,便因這種含蓄內斂、禪意滿懷的特性,被古人譽爲“花中處士”。

桔梗含苞時狀如僧帽,因之家鄉人俗稱其爲和尚帽,藥用部分爲其乾燥根。《本草綱目》說:“此草之根結實而梗直。”因此被命名爲桔梗。桔梗是一味著名的中草藥,很受醫者青睞。古代詩人多善醫。宋朝大詩人陸游就是一位很好的草藥郎中。他的藥園中種有芡實、桔梗等多種常用草藥。他隨時爲找上門來的鄉親們診脈治病。他的《山村經行因施藥》一詩便足以證明他醫術的高明:“驢肩常帶藥囊行,村巷歡欣夾道迎。共說向來曾活我,生兒多以陸爲名”。他的藥囊中定然儲有細長的桔梗!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我在燕山腳下的一所中學當民辦教師。暮春時節,發現講臺右上角用來盛碎粉筆的玻璃瓶中,每天都插上一束新鮮的桔梗花。原來是一位姓張的同學在上學的山路上採來的。這位白白淨淨的男同學,不知什麼緣由,對桔梗花情有獨鍾,一連兩個春天,我們任課教師都是在愉悅中度過的。那束紫色的花朵就像一束火焰,燃燒着,跳躍在我們的心中,點燃了我們求知的慾望

想不到,一片紫氣繚繞的桔梗花,竟牽扯出古往今來這麼多事兒。

“寂寂春將晚,欣欣物自私”,行走在花海般的藥用植物園中,我發現那些在家鄉的.土地上生長着的原本普普通通的草藥們在這裏竟都出落得亭亭玉立,風度翩翩。不必說那開滿紫色碎花的、窈窕的沙蔘,也不必說長穗搖曳、秀葉曼舞的知母,單說那羊不吃、牛不啃的牛舌草,也玉樹臨風、花枝招展地在輕風中蹁躚而舞,居然還改俗名爲學名叫起了“羊蹄”!它也像是認出了我,對我點頭示意,又像是在嗤笑我的淺薄!

這時,三三兩兩的花枝招展的女博士們先後走過藥園,她們一路指指點點,綠肥紅瘦漫批評。還不時停下來用捲尺測量一下草藥的株高,或是查看一下它們的生長狀況,偶爾還俯身嗅一下身旁妍麗的花朵,宛如笑對閨蜜那般親密無間。見此情形,我頓時恍然大悟:這些草藥們之所以如此俏麗清新、氣質高雅,原來她們是借古典文化以植骨,因窈窕美人而生韻,是天人和諧相生的幸運兒。

走出藥用植物研究所已很遠,我的心依然激動不已,爲這些曾經熟悉的草藥們,也爲這場時隔四十年的美麗邂逅!

背影

今年六月中旬,北京紫竹院南北兩湖的荷花感應花神的召喚,相繼綻放,使這萬竹攢動,綠波盪漾的公園多了一份神韻。荷花是恬靜的花、內斂的花,默默地在綠水中顧影自憐。她們有的雪白,有的淡黃,更多的則是粉紅,澄碧的荷葉映襯出荷花與衆不同的韻致。這些花兒對岸邊那些架着長槍短炮瘋狂拍照的紅男綠女不理不睬,自顧自地與彩蝶私語,與露珠調情。她們篤信天時地利,笑對春秋榮枯,那種自持,那份淡定,那份真誠,都值得躁動的人類反思學習!

晨練,走過八宜軒,見湖邊白石齒齒,荷葉田田。蓮石橋東麓的褐色巨石旁站着一位老人,一位青衣白髮、長辮及腰的老婦人。

從紫竹林小徑上走過,我的目光頓時被吸引到老人身上,老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從站立的姿勢看,筋骨強健,精神矍鑠。她背對着婆娑的紫竹林,面向滿湖荷花,雙手合十,肅然而立。讓我驚異的不單單是老人的那頭白髮,更是她那根從後腦勺梳下來一直達於腰際的盤花大辮子。那根辮子在青色的唐裝的映襯下,十分搶眼,猶如老梅着花,愈覺生機鬱勃。辮子的麻花紋絡編得鬆鬆落落,自然率性,頗似陸游晚年的字,縱橫隨心,濃淡隨筆,一副超然無羈的神氣。瞬間,一種敬畏感頓時襲遍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