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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燈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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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一盞燈,燈花每剪一次,一定有另一次更美麗的綻放,開在心的寂寞深處……

剪燈花散文

記得我的兒童時代,農村還沒用上電,每到夕陽西下時,高低交錯的黛瓦、村落上就升起了縷縷炊煙。母親的喚兒聲迴盪在山野、溪澗,“熊孩子”們總是一身塵土或花着臉,自然少不了父母的一番喝斥、責罰。

隨着天色漸暗,夜的酡紅像裹上了一層油紙,每個人的臉都那麼潮紅,但很快又如潮水一般的消退、回落、沉靜。紅臉漸漸變淡,最後失去了光鮮的顏色。吃晚飯時每家每戶都點上了煤油燈,在黑色的蒼穹下,彷彿那就是億萬個小太陽,燃燒着萬千條銀河和整個宇宙。燃燒着一個又一個春天。

都說春夜遊園賞花是古代人的雅趣,其實不然。爺爺是喜歡古典名著之人,朝花夕露與他較親近,夜遊賞花似乎也成了他的雅興。每逢仲春,村落的周圍花團錦簇,翠柳幾行從村子延續到了村口的石橋,更似春姑娘的廊橋、春夢。粉紅的桃花、雪白的梨花、趴在牆上的杏花縱橫交錯。爺爺會手提一盞煤油燈牽上我在夜深時去觀花。時而輕剪燈花,生怕看不清楚每一條生命之花的綻放。

“爺爺說遊園不宜高聲喧華、不宜人多,腳步要放輕,否則花就不開了,他說花朵就像少女一樣,見到陌生人就會害羞”,其實奶奶早年就病逝了,我那時在想,爺爺年輕時一定是一位風流倜儻的男子,是否惹了鄰家姑娘的相思?

我們在桃樹下駐足,屏住了呼吸,看到了桃花的花蕾上閃着珍珠般的光亮,花開一層一層依次遞開,似乎有一些怯怯、小心。但一陣風吹,總有些花瓣會依依不捨在空中輕舞、飄零。“落紅不是無情物,化着春泥更護花”,爺爺隨口吟道。我用不解的眼神望着爺爺,他撫了撫我的頭說:“爺爺就像那落紅一樣,行將就木,你就像未來的花朵,但落紅仍會化着生命的給養,讓花朵在每年的春季裏綻放。人的生命像這花一樣,或許是短暫的,但一個人的浩然正氣、風範無疑是歷史長河裏的給養,滋潤着代代青年人心靈的淨土。”爺爺說這個含義很寬泛:比如老師、先賢、匠人這些都是,是一種人文精神的傳承,纔有華夏文明的延續。

我們穿過院落東行,兩邊石塊砌成的圍牆上,一枝枝杏花趴在牆上。“勇娃,你說這牆能關住這滿園春色嗎?”我望了望爺爺說:“關不住吧?她們是不喜歡這樣被關在牆內的吧?”爺爺沉思了一會兒,給我講豪門深宅的女子,皇宮深居的嬪妃們,何常又不是一牆之隔葬送了青春。那時年少的我有些懵懂,覺得用花來比喻女子的青春是一種十分有趣的事,以致於我後來墜入與花花草草相關的歷史人文和詩從此不能自拔。

一枝梨花新帶雨,爺爺給我講起了楊貴妃的悲喜,不知不覺也夜露溼衣,夜也深了,我們繞道而回,花香滿袖,一身滴翠。至今我無法記清有多少個這樣的春夜,唯記得我輕剪燈花時,爺爺的背影愈顯高大。

季節更迭,春將隨滾滾長江東逝水,夏乘輕風款款而來,舞動綠裙、舞動薄紗。幾聲蟬鳴,成了老人們口中的故事。

夏夜,涼風習習,蛙聲一片,蛐蛐和鳴,一家人圍着一盞煤油燈,吃着麪條,聽着爺爺談古論今。那是十分愜意之事。

那燈光分岀無數層光暈,我們彷彿正穿越時光的'隧道,穿越歷史的長河,抵達拂曉前的黎明,爲那戍邊的將士送上一封封家信。

那燈芯跳躍的火花,時兒像紅色的花蕾羞答答地綻放,時兒似櫻花一樣灼灼、飄遠。但又一朵一朵依次呈現,母親剪一次燈花,又有了另外一次鮮豔的綻放,前赴後繼,彷彿至死不渝。無數只夜蛾不知是聞到了花香,還是看到了光明,紛紛而至,似乎擾了我們的雅興。看到了它們的執著,我深信,它們一定也有生命的信仰、忠貞。

一縷縷月光更似不速之客,幻化着人影,飄然而至,她的美讓人有些着迷,讓我們幾分驚喜又幾分忐忑。我注視着母親的眼睛,不知她會有何種表情。母親讓月光佳人依次落坐,她只嫣然一笑,父親的眼睛就無法遊離飄移。

大院裏乘涼的人愛來聽爺爺擺“龍門陣。”母親會在爐子上煮一些茶,供大家解涼,抽上幾根寬板凳,日子在這種安適怡然中更長更短。

一羣小孩早也在大院外追逐着流螢,製作自己的螢光燈。

夜在這樣的燈光裏與月亮裏交織,幾顆疏星送走了聽書的鄉親。爺爺回來時我還一臉溼潤,剛纔金戈鐵馬的嘶鳴,此刻漸漸平息,燈光裏我看到了風波亭的血影。爺爺輕輕拔弄着燈芯,所有的幻境一下消失,他撫了撫我的頭,爸爸、媽媽和他都笑得那麼溫潤。

如今,唯剩“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話時”成了我剪不斷、理還亂的回憶、鄉愁……

文/明月2017.5.21日